男女主角分别是沈妤谢停舟的现代都市小说《完整文本复仇计划!渣男敢惹我将门虎女》,由网络作家“之知”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沈妤谢停舟是其他小说《复仇计划!渣男敢惹我将门虎女》中出场的关键人物,“之知”是该书原创作者,环环相扣的剧情主要讲述的是:和这样的人对峙,最不明智的行为就是自以为聪明的周旋。“殿下,”沈妤淡然道:“我没有盟友,所以我不敢轻信任何人。”谢停舟靠了回去,唇角弧度淡薄,“显然我的筹码比你更多,而你可以失去的东西比我少了太多。”沈妤抿了抿唇,是啊,还有什么不能失去的?她险些就要被他这句话给蛊惑了。谢停舟像是一只散漫的鹰,将猎物逼至......
《完整文本复仇计划!渣男敢惹我将门虎女》精彩片段
沈妤摇头,“我不确定,或者说我不确定内奸是不是只有梁建方一个。”
谢停舟视线微垂,落在她垂在身侧的手上,攥紧了拳头骨节绷得发白。
“梁建方已被我收押,待甘州事了押入京中候审,你还有什么要上报的?”
沈妤垂眸盯着地面,“沈将军曾向盛京发了数封急递,但没有收到任何回音。”
她不能把话说太全,因为不确定眼前的人是敌是友。
谢停舟道:“此事牵连太广,急递到没到盛京是一码事,若是到了兵部是谁压下来又是另一码事。”
修长的手指上卡了一个黑玉扳指,衬得他肤色如玉,他转动了两下扳指,缓缓俯身,灯光下的影子瞬间将沈妤笼罩在内。
“你不信任我。”他看着她缓缓说,不是疑问。
是的,他说对了。
她如今确实不信任他,或者可以这样说:她不知道如今谁才是值得信任的人。
谢停舟到得太及时了,从北临封地带兵北上,哪怕是轻装状态下的急行军,也需要提前十日出发,才能在最后那一刻赶到。
上一世谢停舟带着青云卫赶到时,已经是在西厥破城甘州被屠的数日后。
问题是,这一次他又是如何能未卜先知?
他会不会也是这其中的一环?
谢停舟的眼神如鹰隼般,他具有超强的洞察力。
和这样的人对峙,最不明智的行为就是自以为聪明的周旋。
“殿下,”沈妤淡然道:“我没有盟友,所以我不敢轻信任何人。”
谢停舟靠了回去,唇角弧度淡薄,“显然我的筹码比你更多,而你可以失去的东西比我少了太多。”
沈妤抿了抿唇,是啊,还有什么不能失去的?
她险些就要被他这句话给蛊惑了。
谢停舟像是一只散漫的鹰,将猎物逼至角落后却不发动猛攻。
“在甘州事了之前,你还有很多时间考虑,时、雨。”
出口的那声名字让沈妤心口震了震,方才她真的感觉自己成了他手底下的猎物,他并不急着收网,而是看着她一步步心甘情愿地走进去。
“下去吧。”谢停舟没等她说话便开口。
沈妤起身往外走,视线不经意扫过帐内的一个翘头衣架时,她脚下步子一缓。
那衣架上搭着一件墨色的外袍,袍摆绣了暗色云纹,而这件外袍,正好缺了一截袖子。
她不动声色地捏了捏自己的袖口。
那块布原来是谢停舟的衣袖吗?可是又怎么会到了她的手里?
谢停舟抬眼看去,唇边一笑,“你是想问为何衣裳缺了一截袖子?不过我倒想问你为何会管我叫爹。”
她叫他爹?什么时候?
沈妤震惊地朝他看去,正好撞见谢停舟脸上的笑。
他笑起来的时候,整个人柔和了许多,明明那么凌厉冷淡的一个人,带笑时竟有几分浪荡和不羁。
沈妤出去了,谢停舟脸上的笑容渐收,“派人跟着他,他应该有一些内幕消息。”
兮风领命,“是,殿下。”
帐外燃着两丛篝火,几名将士围坐在四周吃着烤土豆。
见沈妤出来,常衡冲她招手,“过来过来。”
沈妤走过去,常衡抛了个滚烫的土豆给她,她连忙接住,用袖子包了拿在手里。
常衡上下打量着她,“你小子这一身功夫在哪儿学的?”
“跟在少将军身边学的。”沈妤说。
“过来坐,”常衡啃了口土豆,烫得他直呼噜,“你小子的命算是我救的,好了之后到我那里报道。”
大黄兴奋地摇起了尾巴,撒丫子围着他转了一圈。
谢停舟唇角勾起一抹笑容,看样子真如他所说,不仅讨人喜欢,连狗都喜欢他。
不像谢停舟,大黄每次见了他都夹着尾巴动也不敢动,在某些方面,狗比人要敏感得多,他确实不是什么好人。
沈妤走到院门口才发现屋檐下站了个人。
她惊讶道:“你怎么也没睡?”
“怎么这么晚?”谢停舟问,回到房间点上了油灯。
“事情有点多,所以晚了一点,”沈妤把包袱放在桌上摊开。
里面除了伤药和草药,还有一套衣服。
沈妤说:“这衣服料子粗糙,只能先将就一下。”
谢停舟身上那一身雍容华贵,太扎眼了,毕竟是在村里,还有不少户人家,容易暴露。
谢停舟接过来,一不小心指尖相碰,触手都是冰凉。
“你哪来的钱?”
沈妤微微得意,“说了我有办法,反正不是偷的。”
谢停舟看了他一眼,“老丈在锅里给你留了饭。”
沈妤正饿着,赶忙往灶房跑,还不忘说一句,“你等我回来给你上药。”
谢停舟闻言,拿起的伤药又放下了。
沈妤吃完饭进来,谢停舟还坐在桌边。
她顺手掩上房门,走过去给他伤药,先是后背,然后是手臂。
屋里没有点炉子,门缝里窜进来一阵风。
沈妤看着谢停舟手臂上冒起来的鸡皮疙瘩,忙说道:“很快,很快就好了。”
谢停舟垂眸,看见他眼睫微动,又平淡地移开了目光。
屋子里太静,沈妤找着话题,“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么晚回来是自己偷偷跑了?或者投敌去给他们通风报信?”
事实上,方才谢停舟脑中确实闪过这样的念头。
但那只是一种习惯。
他的位置注定了他不能轻信任何人,因为太多的人想要他的命,但对时雨……
他思忖片刻,又低头看了看时雨的脸,似乎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信任,但身体的本能又在排斥这种信任。
沈妤没听见他的回答,一边上药,兀自解释道:“我到镇子上的时候已经下午了,买完东西又去探听了些消息,所以才回来得这么晚。”
“什么消息?”谢停舟问。
沈妤说:“有从怀唐县回来的人说怀唐县令如今大张旗鼓地在找人,我听描述应当是在找殿下,我们明日就能先去县城,再由怀唐县令派人护送上京。”
谢停舟沉默着,思考了少顷,这才道:“不能去。”
“为什么?”沈妤正好包扎完,抬起头问。
谢停舟道:“此次来灭口的人少说三百,怀唐不是大城,这样一大批人从县里过,县令不可能不知道。”
沈妤被他点醒,“所以你怀疑怀唐县令是对方的人。”
谢停舟低头看了看手臂,不再是之前撕下来的破布条,这次换成了纱布,包扎得很好。
“怀唐县山匪横行,官府出面围剿了数次,却还没剿干净,为什么?”
他顿了顿,继续说:“每次围剿都象征性抓几个山匪,动摇不了根基,山匪和县衙分赃,县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样的人,有利益就能推动。”
沈妤点了点头,“那我们怎么办?”
谢停舟望着从窗口落进来的月光,沉吟片刻说:“休息两日就出发吧,绕道平潭。”
沈妤想了想,“从平潭县绕道,那要绕上百里路,如今又没有代步工具,你身体受得了吗?你的伤口……”
刚才换药的时候,那伤口看着都吓人,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忍下来的。
沈妤扶墙过去打开门,便见沈嫣站在院门处,身旁的贴身丫鬟手中拎着一个食盒。
“我要见我长姐也不行吗?”
红翘道:“二小姐见谅,将军吩咐了这几日不管谁来见都不能放人。”
沈嫣面色不虞,余光忽然瞧见沈妤打开了门。
“长姐。”
沈妤冲她招手,“进来呀。”
沈嫣目光在拦人的红翘和绿药面上扫过,想来还是有些忌惮。
“不用管她们,”沈妤轻松道:“她俩要是再敢拦你,我就让她们一会儿去刷马厩。”
没了阻拦,沈嫣笑着走过去扶着沈妤的胳膊坐下,问:“长姐的腿好些了吗?”
“还能凑合着用。”
沈嫣招呼丫鬟把食盒放下,将里面的东西一一拿出来,都是些小巧精致的点心。
“你尝尝。”
沈妤捏起一个刚准备咬,抬眼看见绿药和红翘一人一边在门口杵着,眼睛跟长在了她身上似的。
“你们俩想吃?”
绿药和红翘同时摇头。
沈妤道:“那还在那里站什么门神?门敞着怪冷的,下去吧。”
两人退出去顺便带上了门,屋子里只剩下沈妤和沈嫣。
两人虽然是亲姐妹,但是论起感情,倒是和沈昭差了太多。
毕竟不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一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一个刀枪剑戟一样不落,完全没有共同语言,不论是从前还是如今,沈妤和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都聊不上几句。
只能随便找些无聊的话题,“你今日这发饰好看。”
沈嫣伸手在鬓角压了压说:“这是你送我的。”
“啊?是吗?”沈妤有点呆。
沈嫣点头,又伸出手,腕上一只翠色的镯子看上去就价值不菲。
“这也是长姐送的,你送我的东西太多,也不能都记得,而我用的也没几样不是你送的,所以记得很清楚。”
将军府虽不像那些世家动辄上千仆役,但是面子还是要撑住的。
家里主子虽少,但仆从少说也有上百,沈仲安每次的军功封赏都交由沈夫人保管,不掌中馈不知油盐贵,也只能是维持着表面的繁荣罢了,单靠那点店铺地契的租子,私下里沈嫣一年也置不了几件像样的首饰。
但沈妤不一样,她母亲早逝,陆老太太统共就她这么一个外孙女,疼得跟眼珠子似的,金银首饰绫罗绸缎但凡好东西都往她跟前送。
可她不爱打扮,总觉得那些环佩玎珰影响她练武,稍使几招发饰都能飞出去。
两人硬扯着闲聊了两句沈妤就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了,一个劲往嘴里塞着点心,“这点心不错,你上哪儿买的?”
沈嫣眸光动了动,轻声说:“是江大人送上门,让我转送给你的。”
沈妤一口点心卡在嗓子眼。
江敛之上辈子在她的饭食中下药她如今仍旧记忆犹新,登时就想把刚才吃进去的全吐出来。
沈妤没了胃口,把手里的半块点心丢在桌上,捻了捻手指上的细屑说:“我叮嘱过门房不要收他的任何东西,你以后还是不要替他转递了。”
沈嫣拿余光偷暼她一眼,斟酌道:“长姐是对他无意吗?”
沈妤道:“我不喜欢他,所以不需要他再浪费时间。”
沈嫣抿唇,“我知道了。”
两人再顾无言,见气氛尴尬,沈嫣起身准备离开,行至门口时停住,犹豫了片刻才说:“父亲和大哥其实已经离开两日了。”
沈妤震惊看去。
沈嫣接着道:“父亲叮嘱不要告诉你,你那天被罚跪一个时辰后他们便出发了。”
“你为什么告诉我?”
“因为我知道长姐想去。”
边关战事吃紧,沈仲安父子都是歇不下来的,知子莫若父,沈仲安知道她定然要跟着,于是向来心疼女儿的他破天荒让人跪了两日,就是要把沈妤困在家里。
战事一开,少则数月多则一两年,沈妤到了年纪,到底是个女孩儿,不能把年华耗在边关。
待沈嫣一走,沈妤将两个丫头叫进来。
绿药推门而入,进门就看见桌上放着一个包袱,那是她昨日替沈妤收的。
红翘一看这阵势就不对,怯生生喊了声:“小姐。”
沈妤抬眼看去,“父亲可有说何时出发?”
红翘:“……明日。”
“几时?”
“卯时。”
“啪——”沈妤一巴掌拍在桌上,“明日卯时是你出发还是我出发?父亲都走了三日了,你将我瞒到现在。”
绿药看了眼红翘,腿一软先跪了,跪下后又拽了拽红翘的袖子,两人一同跪在门口。
沈妤看得心烦,“去牵我的马来。”
绿药起身想去,又被红翘拽了回去。
红翘抬起头道:“将军有话给小姐。”
“说!”
“我知道,”绿药懵懂开口:“将军说了,‘那死丫头指定要跟来,若是拦不住就告诉她给我好好待在盛京,这是军令,’小姐,这是将军的原话。”
连死丫头这样的字眼都出来了,沈妤还能不知道是原话?
绿药模仿沈仲安的语气把她气笑了。
沈妤冷声:“我未入军籍,军令管不住我,爹不在这里我最大,谁去给我牵马我带谁。”
红翘:“小……”
绿药:“好叻。”
红翘话还没说完,绿药已经一溜烟跑了。
……
寒风簌簌,望楼上正当风,守夜的士兵打着哈欠,仔细地注意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他搓了搓手说:“这天可真他娘的冷啊,我看是要下雪了吧。”
“应该是,”另一个士兵已经疲惫得不行,蹲着半个身子躲风,“你一个人看会儿,仔细点儿,咱俩个换班。”
士兵趴伏在望楼的围栏上,目不转睛地盯着营地外,“行,一个时辰,一会儿我,等等那是——”
蹲下的士兵一听语气不对,连忙起身,“哪儿呢?”
先前那个士兵揉了揉眼再次看去,却没看见任何东西,“兴许是我看错了,有个黑影,我还以为是人呢,闪了一下就没了,人绝对没那么快。”
夜晚天暗,能挑出来上望楼的士兵,不论目力还是耳力都是极好的。
士兵给他这一惊,人精神了,也趴在望楼上仔细瞧着。
沈妤趴伏在墙垛后,静等了一炷香的时间,才趁着夜色偷偷摸进营里。
夜里有士兵在营地巡逻,她在营帐旁背风的地方歇了一晚,早晨趁着士兵晨练混了进去。
常衡赶紧跟上,“这事属下去解决就好,怎能劳殿下亲自去。”
谢停舟淡淡道:“此战疑点过多,若是沈仲安的亲兵,应当知道一些东西。”
帐前点着火把,火星子被风吹得乱溅。
那个单薄的身影跪在地上,面朝营帐的方向一动不动。
谢停舟走过去,敛了眸子看地上的人,“你叫什么?”
沈妤抬起头,第一次看见了谢停舟的脸。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啊?
泼墨的底缀上眉眼的艳,却又被眼角那一尾弧度硬生生压出了冷淡,多一分则太艳,少一分则太冷。
可以入画的皮囊下藏着的,怕是醉人的艳骨。
谢停舟果真如传闻那般绝艳,可沈妤此刻没有功夫去欣赏他的脸。
看到谢停舟的同时,她忽然想通了一些关节。
她得站到权利的中心去,否则以她自己的力量就是螳臂当车,而眼前这个人,无疑是现目前最方便的一条路子。
“时雨。”她说:“我叫时雨。”
她早年以女子之身在军中行走不便,便化名时雨。
“时,雨。”谢停舟重复了一遍。
那两个字从他的薄唇间吐出来,竟凭添了几分旖丽。
他看向营帐,“你为何要跪他?”
沈妤咬了咬牙,“我是沈将军的兵,理应替他送终。”
“是他的亲兵?”
沈妤斟酌着这个问题应该如何作答。
沈仲安的亲兵都造过册,没她这么年轻的亲兵,可如若只是个普通的小兵,她便失去了价值。
“我是少将军沈昭的亲兵。”
谢停舟微微颔首,吩咐道:“带他过来,我有话要问他。”
城墙外的北方,夜空被火光映得通红,风里依稀传来烧焦的味道。
谢停舟身后跟着一名近卫,接着是两名穿着软甲的将领。
沈妤听说过北临世子谢停舟身边有两名很是厉害的副将,想必就是那两位了。
沈妤被带入营帐,两名副将没有跟进来,帐子里只有谢停舟和一名近卫。
“抬起头来!”谢停舟声线冷淡。
沈妤缓缓抬头,目光和谢停舟对上,那目光如有实质,像是能将人剖析开来。
但沈妤没躲,视线专注地回视,因为她清楚一旦露怯,她之后所说的话听在谢停舟耳中都会大打折扣。
谢停舟打量着她。
个子不高,骨架和脸都非常小,皮肤有些偏黑,但生了一双非常漂亮的眼。
这人脱了甲胄,看上去比他想象中要纤弱得多。
想到此处,谢停舟不禁微怔了一下,他竟会用纤弱这个词去形容一个一刀就能砍下西厥人头颅的兵。
这还叫纤弱的话,那军中也找不出几个英勇的人了。
他收回思绪,问道:“十月二十五,沈仲安出兵偷袭西厥北营,西厥南营回援不及,你们为什么没有乘胜追击?”
“因为下雪了,大周士兵不擅长雪中作战,只能先退回营地。”沈妤说道。
谢停舟落座,手臂支在扶手上,继续问:“沈仲安没有发现军中有奸细?”
“发现了,”沈妤说:“所以二十五日出兵前临时更改了计划,原计划是突袭西厥南营。”
“你也在其中?”
“我随少将军偷袭北营,烧了他们的粮草,歼敌后少将军赶去南营支援老将军,我和两千轻骑一起负责运回部分粮草。”
谢停舟缓缓点了点头,这和他所了解的情况一致。
问这些问题不过是抛砖引玉,为了确认这个叫时雨的家伙吐出的话能有几分真。
“你认为谁是内奸?”
正想着,那人就睁开了眼。
沈妤刚醒来是懵的,一睁眼就看见了近在咫尺的谢停舟的脸。
房间里就这么一张窄窄的木板床,她实在是困极,只能他挤在一起睡。
她眨了眨眼,猛地从床上爬起来。
谢停舟鼻梁蓦地一痛,被他的脑袋撞了一下,疼得他整个人都清醒了。
“抱歉。”沈妤看着捂住鼻梁一脸怨怼的谢停舟,亏心地说:“你好些了吗?”
谢停舟怀着一股气闭了闭眼,不想回答她。
他如今算是明白了,他和时雨简直就是八字相冲,先是落水,落水后又被她砍了一刀,如今鼻梁怕是也保不住。
“这是哪里?”
沈妤下床去给他倒水,老实回答,“一户农家,爷爷收留了我们。”
谢停舟道:“刚认识就已经攀上亲了?”
沈妤把水递给他,小声嘀咕,“那是我讨人喜欢。”
谢停舟:“……”并没有。
屋外响起了狗吠声。
沈妤跑过去开门,站在门口看见老人踩着霞光回来,手里拎着两只野鸭子。
“爷爷你回来啦。”
老人看见她就笑了,“睡醒啦小雨,我打了两只鸭子,晚上给你哥哥补补身子。”
沈妤笑着点头,“谢谢爷爷。”
准备跑去帮忙,才想起屋子里还有个祖宗。
回头看见谢停舟正看着自己,拿着碗的手搭在膝头上,一只手撑着床板懒洋洋坐着,简陋得离谱的农舍竟也叫他衬成了世外之地。
“哥哥?”谢停舟挑了挑眉。
沈妤说:“无奈之举,不然不好解释。”
“我倒是没什么,”谢停舟转了下手里的碗说:“只不过当我的哥哥和弟弟都没有好下场,因为,”
他看向时雨,“他们都死了,没死的也残了。”
沈妤听过一些传言,北临王子嗣不丰,原本有四个儿子,死了只剩谢停舟一根独苗。
对外声称不是意外就是病死,但是沈妤知道这里头多半是有点问题。
寻常人家有个几亩地或是三两店面地还要争一争家产,更别提谢停舟这样的王侯之家。
就拿当今的同绪皇帝来说,皇子是生了十好几个,如今活下来的不过六七个而已。
但这不是沈妤关心的问题。
她淡定地指了指床上的衣服,“你身量太高穿不了爷爷的衣服,我把你的里衣烤干了,破的地方是……是我给你缝的,你只能先将就一下。”
“我去帮忙。”沈妤转身离开。
“等等。”谢停舟道。
“嗯?”
“把你的脸洗干净。”
沈妤身体一僵,不会是被他发现了吧?
下意识就要解释,“我是因为在军中总被说娘娘腔,看起来不够英武,所以……”
“不够英武是把脸涂黑就行的?”谢停舟上下打量他一番,“多吃饭,再长高点。”
沈妤:“……”
谢停舟不再看她,拿起衣服却顿住,衣裳的破口子缝得七歪八扭,线也不是同色的,如同一根蜈蚣爬在衣裳上。
怪不得时雨方才说的时候有些不好意思,讲究惯了的谢停舟一时想不定是穿还是冷着。
半晌才吐了口气,把衣服穿上。
出门时看见他正和老人有说有笑,老人做饭他坐在灶台后面烧火。
之前不知道他脸上涂了些什么,黑不溜秋的,如今已经洗干净了,五官还是之前的五官,白皙的肤色衬得他面容秀美,带着几分英气。
村子里一共有七八户人家,这里靠着村边,旁边有一棵大树。
谢停舟站在门前。
一只苍鹰从天边飞过,晚霞正盛,一缕缕炊烟和霞光融汇在一起,谢停舟竟在这一刻品出一丝难得的静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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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最大的可能便是人已经没了,或许被埋在尸体下面,或许已经被砍得没了人形,但她根本不敢往这方面想,只要一日没找到尸首,她就只当沈昭还活着。
这一找也不是全无收获。
她在伤兵营里见到了受伤的尤大嘴和杨邦,尤大嘴轻伤,杨邦伤重一些,身上挨了好几刀,算是捡回来一条命。
“狗日的博达,”尤大嘴唾骂道:“北临世子就该杀过去,烧他们的土地,杀他们的亲人。”
“管好你这张大嘴,”杨邦躺在床上虚弱地说:“你这条命都是世子捡回来的,就别指挥别人该怎么做事了。”
沈妤垂着头,整个人都提不起劲,“大军不继续进攻是对的,再往北作战更难。”
大家都没有说话,不一会儿,军帐里响起了低低的啜泣声。
尤大嘴抹了把脸说:“阿虎他们都没了,我眼睁睁看着西厥人把他的脑袋砍下来,呜呜——”
他这一声像是个引子,不一会儿帐子里便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哭声。
都是七尺热血男儿,在战场上面对生死没哭,却在这样的惨烈下忍不住泪。
沈妤撑着腿缓缓站起来,这几日她觉得压抑得厉害,无数次的怀疑自己,无数次从噩梦中醒来。
父亲和哥哥的仇还没有报,始作俑者还躲在背后逍遥快活,他们怎能瞑目?
她不能再继续听这些丧气的话,否则她怕自己会疯,她很希望有一个人能像梦里的父亲一样拉她一把,替她指明前进的路。
从伤兵营里出来,天色已经暗了。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等停下来才发觉自己走到了父亲停尸的营帐外。
燕凉关的冬日太冷了,尸体停灵多日也不会坏。
上辈子她千里迢迢从盛京赶来扶灵,这辈子,她想按父亲的心愿将他葬在关外,沿着石马河顺流而下,爹和娘便能团聚了。
营帐前守着士兵,她进不去,于是一撩衣摆,在帐前跪了下来。
“爹,我替您守灵。”她在心里轻声说。
虎帐的灯光一直亮到第二声暮鼓声响起。
几名副将在谢停舟帐中谈完事,陆陆续续走出来。
常衡在最后没走,说:“盛京那群孬货,打仗的时候人不知道去了哪里,现如今打完了八百里加急倒是来了。”
谢停舟两指压了压眉心,“河州陆氏的动向如何?”
兮风回道:“陆氏之前送粮来被梁建方压在城外不让进,如今粮草都已进城,陆氏当家人没来,但是他们主事的说想要见一见殿下。”
常衡道:“殿下哪能是区区商户说见就见的?”
谢停舟横眉看去,“若不是梁建方封城,你口中的区区商户能救下数万将士。”
常衡自知失言,埋着头不敢说话了。
帐门口帘子忽然掀开,季武探了个头进来,“老常,外面有人找你。”
常衡对谢停舟行礼退出去,帐外的声音隐隐传来。
“将军,您让我们照看的那个人,可他实在不是个消停的,这才刚能下地呢,白日里就在伤兵营里转悠了一圈,这么冷的天又跪在那里,肯定得跪出病来了。”
常衡说话间嘴里哈着气,“那小子有病是不是?他没事跪什么跪?”
大夫解释道:“他是沈将军的兵,跪的是沈将军的灵帐。”
“这么忠心,至少得是个亲兵吧?”
“那您看……”
帐帘再次掀开,兮风托着帘子,谢停舟从里面走出来,径直朝沈仲安停灵的帐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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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万大军扎营在黑雀山南侧,往后不足百里便是燕凉关。
沈仲安率领的大军如一道盾牌,横切在了西厥人和关内百姓的中间。
沈妤在跟在队伍后面,一群人行至临时的点兵校场,在一处宽阔的地方站定。
沈妤个子高挑,放在女子中间极为出挑,但是军营里一群男人面前就不那么显眼了。
前面的人高出她小半个头,那人回头看她一眼,过了一会儿又再次回过头来。
沈妤摸了摸脸,她混进来时已经刻意涂黑了脸,眉毛也描粗,好让自己看起来粗旷一些。
前面的人第三次回头,沈妤垂在身侧的手已经做好了起势,这里众目睽睽若是他一喊沈妤就会暴露,只要男人一动手或是开口,她就只能先把他敲晕。
男人皱着眉看了他半晌,食指指着她,“你叫……你是那个山炮儿吧?”
沈妤:“……”你山炮,你全家都山炮!
可嘴上却笑着说:“是,是我。”
“你被分派到我们这里了?”
沈妤点头。
“你咋站这儿呢?上前边来。”男人拉了她一把,将她推到前面,自己站了沈妤刚才的位置。
军营里来来往往人数众多,年年都有人战死,年年都在征兵,每一场战役过后都会重新编队,伤亡的重新补上。
有的人刚打个照面,第二天人就没了,所以记不清人也是常有的事。
前两日刚和西厥人交锋过一次,死伤数千,西厥军死伤还要更严重,沈仲安下令追击十里后,在原地扎营。
再没有血性的汉子,经此一役之后也会斗志昂扬。
校场吼声震天,士兵列队清点人数,点到杨邦时,身后的男人发出一声:“到!”
这一声震聋发聩,差点没把沈妤耳膜吼穿。
她揉了揉耳朵,看见一人骑在高头大马上,马蹄不疾不徐地在各方阵间踱步,马上沈昭凌厉的视线缓缓从万军之中扫过。
这个距离看沈昭是模糊的,明知道他看不见自己,沈妤还是下意识低头躲了一下,若是被沈昭逮到,肯定会把她绑了送回盛京。
只见沈昭停在高台上,侧头对身旁的副将说了什么,副将颔首,随即沈昭策马下了高台。
沈妤的视线一直追随着沈昭,连队列动了都没发现,身后的男人推了她一把,低声道:“赶紧的,动起来。”
他又嘀咕了一句:“你这身板咋这么单薄,风一吹就倒了吧,咋想起来从军捏?”
沈妤随着队列移动,心不在焉地回他,“家里吃不上饭,不从军就饿死了。”
杨邦道:“那和我差不多,我家里人都死光了就剩我一个,我就觉着吧还不如上战场杀几个西厥人,死也要拉上几个西厥蛮子垫背。”
就这说话间的功夫,沈妤一晃神就没了沈昭的踪影。
沈昭一路策马跑到主帐前翻身下马,提着马鞭进了帐篷。
青天白日,帐内还是点了灯。
沈昭坐下道:“怕是要下雪了。”
沈仲安问:“粮草辎重晚了有十日了吧?”
“十一天了,”沈昭喝了口热茶,这是军中仅剩的老梗茶了,味道着实好不到哪去,但能提神。
他眉心拧得很紧,“辎重队那帮人不知道干什么吃的,我早上点过数,剩下的粮草还够撑两天。”
所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早在从盛京出发户部便已开始着手调配粮草辎重,可是除却第一批粮草准时到达外,后续迟迟没有消息。
沈仲安愁眉不展,“怕是在路上出了事,若是这雪下下来,粮马道更不好走,你派一队兵去接,再派个斥候出去探探。”
沈昭把马鞭扔在一边,说:“我又向甘州府借了一批粮,明日应当能运到,只不过这是最后一批了,今年不是个丰收年,他们仓库存粮也不多,还要考虑明年春耕留种,所借的粮食最多也只够让我们多撑五天。”
甘州府就在燕凉关内,是临近关内最大的城,州府粮库存粮都不多的话,普通人家更是难。
沈仲安叹了口气,“希望辎重队能尽快赶到吧。”
沈昭这两日心里总不踏实,他说:“将军,咱们得做二手准备,七日内如果不能让西厥退兵,粮草不到的话我们将十分被动。”
两人虽是父子,但在军营时还是以职位相称。
“你有什么想法?”沈仲安问。
……
今日操练不多,主要是清点人数,全军休整。
队列一散,杨邦勾着沈妤的肩膀往帐篷走,“咱们帐子人少,前两天又折了两个兄弟,现在加你就七个人。”
说罢撩开帘子。
帐子里已经坐了四五个人,得亏是冬日,大家冻得没脱鞋。
沈妤曾在三伏天进过营帐,里头士兵一个个打着赤膊光着脚,那味道简直感人肺腑,能让人当场飙泪。
杨邦一一介绍,“这是尤大嘴,这是阿虎,这是……”
一一介绍完毕,又拍了拍沈妤的肩膀,“这是山炮儿。”
“谁给你起这个诨名?”尤大嘴问。
尤大嘴人如其名,那张嘴大得能吞人。
沈妤也很想知道,杨邦记谁不好非把他记成山炮儿。
“你东西呢?”杨邦问道。
沈妤那包袱还藏在主帐旁边的帐子下,都是些日常用物,拿过来也不方便,况且她也不会在这里待很久,五日后等上辈子那场大战一过,她就撤。
“我没什么东西。”
阿虎上下打量着她,“你瘦成这样,能扛得起刀么?”
沈妤看看他,“扛你也没问题。”
尤大嘴听着就笑了,一笑那张嘴就更大,三十二颗牙都能见光,大有吞天之势。
杨邦一指,“你别笑了,仔细把新来的吓坏了。”
杨邦是个热心人,还去帮沈妤领了床被子和一身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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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某次回京述职的途中偶遇了河州陆氏的嫡女,两人结伴上京,才有了后来的沈昭和沈妤。
吃完饭,天色已经黑透了。
老人早早就歇了,江敛之和沈妤都是睡了一整日,这会儿毫无睡意。
夜里冷得很,踏着月色散步是鬼都不想干的事,两人只能关在屋子里。
屋子里没什么家具,就一张木板床和张小桌子。
沈妤趴在桌上,说:“这里离县城还远,我听爷爷说不远的镇子上有个医馆,明日我去拿点伤药回来,再探听一下消息,殿下就留在此处歇息。”
江敛之背上的伤口虽然做过简单的包扎,也敷了些老丈自己捣的草药,但效果不佳。
他如今其实伤口很疼,但面上看不出一丝不适。
“现在叫我殿下了?之前不是直呼你?”
沈妤暼他一眼,“非常时刻,称呼什么的也不甚重要……吧?”
她越说越不确定,有时候看江敛之宽容大度,有时候又睚眦必报,全凭他心情。
江敛之拨弄了一下茶碗,“去镇上你有银子吗?”
沈妤看向他腰间的玉佩,又看了看他手上的扳指,好像在考虑先当哪个。
“你如果不想死得太快的话,最好不要打这些东西的主意。”江敛之提醒。
沈妤一下把头埋在手臂上,暗叹了声:“小气。”
江敛之听得清清楚楚,原本不想要解释,不知怎么改了主意,“这些东西若是被人发现,就有人能循迹找来,你怎么确定找来的是自己人而不是刺客?”
“噢。”沈妤想了想也是,江敛之身上的定非凡品,拿出去太扎眼了,可自己身上也无长物,之前的包裹早就弄丢了。
她想了一下,“那我也有别的办法。”
昨夜江敛之睡得晚,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
今日日头好,淬得雪地白得发光。
江敛之没看见时雨。
老丈坐在屋檐下逗大黄,一只竹编球丢出去,大黄又去把球给衔回来。
老丈一看见江敛之就撑着腿站起来,笑呵呵地说:“锅里还热着饭呢,我去给你端。”
“不麻烦了,等中午一起吃就好。”江敛之说。
老丈已经背过身往灶房走,一边絮絮叨叨地说:“要的,一定要好好吃饭,年轻的时候……”
老丈忽然不说话了,意识到自己竟把他当自己的孩子一般的唠叨。
江敛之看上去比昨日随和,他是个慢热的人,“没事,您说吧。”
老丈道:“年轻的时候不注意,老来病痛缠身,是要吃苦头的。”
江敛之点了点头,其实他已经病痛缠身多年未愈,疼痛几乎已经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早就习惯了。
他看向外面,“他人呢?”
老丈知道他在问谁,说:“你说小雨啊,天刚擦亮他就出去了,说是去镇子上有事。”
“哎呀对了,”老丈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他让我跟你说来着,天黑前一定回来。”
日升日暮,太阳跃过山头,天色逐渐暗了下去。
时雨还没回来。
老丈不放心,说想沿路去找找,担心时雨迷路,又怕他一个人在路上出事,被江敛之劝说去睡了。
月上中天,大黄在柴堆里竖起了耳朵,听了一阵后朝着院门口跑去。
江敛之听见了声音,他推开门,看见一个瘦小的身影踩着月色而来,月亮在他脚下落了一团小小的影子。
大黄已经兴奋地跑过去,摇着尾巴,蹭着时雨的腿和他并行。
“你怎么还没睡呀?”时雨问大黄:“专门等我吗?”
这是青云卫的荣誉,岂能容旁人随意践踏!
大汉上台后径直拔出自己腰间的刀,右腿在身前划了一道弧线站定,“出招吧!”
沈妤负手而立,“那就,得罪了!”
她右腿向后一踢,武器架剧烈震颤,一把长刀飞出架子被她劈手接住,刀锋一横便朝着大汉袭去。
这次她不再如之前那般耐着性子和对方拖。
她面目沉静,眸子里闪着光彩,一招一式都相当狠戾,招招致命。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长刀已架在了大汉脖子上。
“承让。”沈妤利落手刀,望向台下,“还有人吗?”
众人虎视眈眈,又一将士提着长枪上台。
不远处高台上的常衡“嘿”了一声,说:“那是你帐下的,我看他能在这小子手里撑多久。”
又是一番刀剑相击的声音,不出所料,又一人败下阵来。
时雨将武器放回兵器架,转身看到台上又多了个人,双目如鹰隼般盯着她,“这次你选什么武器?”
“我不选了,”沈妤拍了拍手上的灰,平淡道:“今日真是令我大失所望,不如你们推选出几个厉害一点的再来?我随时奉陪。”
她挑衅的语气直接把众人给激怒了,人群中甚至听见了抽刀的声音。
沈妤望着台下一笑,“不至于这么输不起吧?”
都是血性的汉子,哪能容她这般挑衅还无动于衷。
眼看一场械斗就要一触即发,高台上忽然响起了厉喝声,“都杵在那干什么?还不快去训练!”
下头的士兵看到了高台上说话的常衡,立刻喊道:“殿下,将军,这小子太狂妄了,辱我青云卫将士。”
常衡没开口。
谢停舟目光如炬,越过重重人群看着台上的少年,“荣誉和折辱都是自己挣的,技不如人便老实挨打。”
他这么一说,将士们只得把怒火憋回去,但离开时纷纷向台上的时雨投去警告的眼神。
人群四散开来,只剩下来替沈妤加油打气的尤大嘴和杨邦。
她走下来,杨邦立刻拄着拐山前,问:“你这是什么意思?据说青云卫的常将军想收你进营,你如今把人都得罪了个遍,以后进去还怎么混?”
尤大嘴脑子一根筋,只觉得这一场擂台看得他气血上涌心潮澎湃,哪里听得出这里头的门道。
“那就打服他们!”尤大嘴说。
沈妤抬眸往高台看去,那里还站着三人未曾离开。
“我不进青云卫。”她望着高台轻声说。
“什么意思?”杨邦问。
与此同时。
“他说什么?”刚准备走下高台的常衡问,距离太远,只看见少年望着这边嘴唇微动,却完全听不见说了什么。
谢停舟道:“你能收服他?”
常衡想起方才少年望过来的那一眼,那一瞬间,他似乎从少年的眼中看到了一团燃烧的烈焰。
有着那样眼神的人,似乎天生就不能被任何人驯服。
常衡的胜负欲被激起来了,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我非得收服这小子,不把他压住我不姓常。”
“你不行。”谢停舟淡淡道,抬步迈下台阶。
韩季武笑道:“算了吧你,连殿下都说你不行。”
常衡不服,“你等着瞧看我行不行。”
“你没这个机会了,”谢停舟道:“他不入青云卫。”
“为什么?”常衡顿了一下,连忙跟上去,“难道是因为他杀了咱们将士们的锐气?殿下,时雨虽然狂妄,但是多少进咱青云卫的兵刚开始不是这样的?这种时候咱们就该大度一点。”
谢停舟懒得同他们解释,目光淡淡扫过他的面颊,“叫时雨来见我。”
在沈昭面前,沈妤没必要藏着掖着,这是她在世上最信任的人之一。
“我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做了一个梦。”
沈昭颔首。
沈妤继续道:“不论你信不信,我都将它当成一个警醒。”
“你梦到了什么?”沈昭问。
沈妤说:“你用一万轻骑突袭西厥南营中计被困,父亲举兵营救未果,燕凉关一战大周大败,甘州城破后被百姓被屠。”
沈昭倒吸了一口凉气,因为他确实在今日点了一万轻骑,只等入夜便出发,若说是无稽之谈,未免也太过巧合。
炉上的水壶片刻就沸腾了,汩汩水声一直响个不停。
沈昭喘了口气,仍是有些难以置信。
“在你梦里,我和爹……”
“战至最后一刻。”沈妤艰难地说,喉间有些哽咽。
沈昭没说话,盯着响动的水壶思索着,又听沈妤道:“快下雪了。”
沈昭这才拎起水壶,将倒扣在桌上的杯子翻过来,倒了杯热水递给沈妤。
“燕凉关以西气候更冷,往年西厥人不会在冬日进犯,他们雪前就会退兵,再抗些日子应该快了。”
沈妤摇头,“他们不会退兵。”
“为何这么说?”沈昭疑惑道。
沈妤捧着水,感觉手上热了些,她说:“因为今年西厥遭受的旱灾,他们是指望着进关内抢夺这个冬日的口粮,否则这个冬日就得宰杀牛羊和战马过活,太伤根本了。”
沈昭苦笑了下,“他们哪里知道就连前线都快吃不上粮了,哪还有粮给他们抢。”
“不过……”沈昭话锋一转,“前日已经探到一批西厥士兵在后撤,约莫两三万人的样子,由博达带兵。”
沈妤在脑中搜寻着关于那一战仅有的记忆。
博达根本没有退兵,因为据记载屠城时还有他的身影,那他一定是躲在什么地方蓄势待发。
“你这里有舆图吗?”她忽然问。
沈昭放下杯子,拿出一张舆图摊开,指着说:“西厥如今在这里扎营,博达从这里后撤。”
沈妤指间敲着舆图,“恐怕博达根本没走。”
营内暮鼓敲响了第一轮,沈昭侧耳听着,忽然说:“原定戌时出发。”
沈妤道:“我有一计,但也是兵行险招,没有十足的把握。”
沈昭:“你说。”
第二轮暮鼓敲响,沈昭从主帐中出来,带上一万轻骑趁着夜色出发。
不是去往原计划的西厥南营,而是径直北上,绕过石马河,石马河从黑雀山劈山而过。
“他们果然在这里扎营了。”沈昭沉着脸说。
西厥人将战线拉得很长,此处绕过黑雀山,便能直达燕凉关北面,看样子博达是想带着两万士兵去突袭燕凉关的侧后方。
看样子是准备前后夹击,让前线酣战时突袭后方。
天还没亮,正是士兵最困的时候,营内安静得很。
哨兵裹着棉衣在望楼上打瞌睡,偶尔才睁眼扫上一圈,没任何动静又眯起了眼。
夜风呼啸如狼唳,将干枯的草地上摩擦的动静全都掩去。
沈妤趴伏在地上,整个人贴近地面,旁边趴着同样与夜色融为一体的孔青。
孔青是沈昭的副将,进营前沈昭再三交待,沈妤活着他便能活着。
沈昭的一万大军停在五里外,他在后方压阵,沈妤仅以两百精兵潜入万人大营,就算能以一当百,一旦被发现就是有去无回的事,但沈昭拦不住她,让她跟个狗皮膏药似的一路跟到了这里。
两人对视一眼,孔青冲身后打了个手势。
巡夜的士兵在帐子的背风处躲风,什么都没察觉就被人捂着嘴一刀抹了脖子,甚至都没察觉出痛,只觉得脖子上凉了一下人已经归西。
各处如法炮制,撒尿的士兵裤子都没提起来就栽进了自己的尿里。
沈妤嘴里哈着白气,手上被鲜血染得通红,她随手在裤腿上抹了抹,低声问:“粮草在哪个方向?”
孔青打了个手势,指了指来路,“你去营地外等我,半刻钟的时间,信号一亮,你就等将军的人来。”
沈妤不接话,一个闪身又往粮草库摸过去,孔青无可奈何,沈昭都拿捏不住她,他就更不行了,只能硬着头皮跟上去。
摸到一处,沈妤抬手示意停下,身子一拧躲到帐后。
孔青不明所以,伏在原地等她。
沈妤侧耳细听了一会儿,忽然低声道:“这里不对劲,太安静了。”
经她这么一提醒,孔青也察觉出来了,营帐里本当鼾声如雷,此刻却只剩下风声。
西厥北大营是空的!
那两万士兵又去了哪儿?
沈妤迅速分析局势,博达的两万士兵只有两条路可走。
其一,趁夜突袭燕凉关北门。
其二,回防西厥南营,集中兵力主攻正门。
沈妤越想越是心惊,因为不论这两种可能的其中之一,都需得有一个先决条件,那就是西厥人知道今晚的突袭。
如果沈昭带兵突袭南营,那定然是落入圈套有去无回,并且西厥人还可以趁机突袭燕凉关北门,来个前后夹击。
就看沈仲安是选择去救自己的儿子,还是回防燕凉关,不论作何选择都十分被动,而且会元气大伤。
孔青也霎时想明白了,沉重地吐出几个字,“我们营中有细作。”
沈妤点头,“职位还不低。”
说话间,沈妤已经往反方向走。
孔青一把抓住她,“你干什么去?”
“搞清楚他们到底去哪,才好进行下一步计划,你在这等着。”
这大小姐不按套路出牌,孔青已经被她搅得脑仁儿疼。
沈妤一路摸出营帐外,半刻钟后,又按原路摸了回来。
十月底的天冷得很,可沈妤头上已经冒出了薄汗。
她语速飞快,“往北的马道上马粪都是新鲜的,他们多半是绕后想来个前后夹击,我留在此处,留二十人给我,你带剩下的人去断了他们回程的马道,让他们没办法回防。”
正说着,风里忽然传来一声尖利的哨音,紧接着又是两声短促的鸟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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