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已经找到了,少帅您要去看她吗?”
墨灏渊的脚步蓦然顿了半步,他没有说话,无人知晓他此刻的心情。
直到,他赶到了那座黑色的废墟前。
原本就破旧到下雨天漏水的破旧木屋,此刻已经彻底坍塌,黑色的焦炭、斑驳的青石板,甚至还有路边烧焦的枯草,画面处处透着破败与颓然。
而就在这一片焦黑中,一席草席和一张白布却格外刺目,似乎是这个世界唯一的色彩。
墨灏渊的身子,微不可查地晃了晃,视线落在那个盖着的白布身上。
他的手紧握成拳,一步步走了过去。
周围,副官们不自觉背过身去,转开视线。
墨灏渊的手抓在那张白布上,常年握枪的手却有些握不住白布。
他猛地用力,一把拉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完全烧焦的瘦小身体,浑身上下,已经没有一处完好,看不清原本的模样。
墨灏渊的唇.瓣紧抿成线,下颌线绷紧,眸子一点点染上猩红。
他顺着那个身体往下看,就看到了那人焦黑的手腕上,戴着一枚通体碧绿的翡翠。
看到那翡翠的瞬间,墨灏渊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一击,大脑一片嗡嗡作响。
那个翡翠他认得,那是阮络璎母亲留给她的遗物,她自嫁给他后,这五年从不离身!
霎时间,墨灏渊眸色赤红,他一把抓住那个翡翠,疯了一般怒吼:“阮络璎,你给我起来!”
“阮络璎,你这个贱人,你说死就死?你以为死了真的一了百了了?!”
“阮络璎,你再不起来,我就把你母亲给你唯一的遗物砸成粉末!”
他说着,一把将那枚翡翠从焦黑的手腕上取了下来,高高举起,就要往下摔!
可是,地上早已烧焦的人,又怎么可能醒来?
空庭冷寂,映着一世薄凉,就算他发了疯去折磨她,她也不可能睁开眼睛,冲他诘问一句:“你就是这么报复我的?!”
“阮络璎,你给我起来!”
“阮络璎……”
“我不允许你死!你听到没有?!”
“你怎么这么轻易就死了?你欠我的,还没有还清!”
当天,墨灏渊疯了一样冲着那个一动不动的焦黑身体怒吼,可是,却没有一个人回应他半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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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开了漫天,有鞭炮和唢呐声传来。
破旧的木屋门口,阮络璎问丫鬟:“蛮儿,少帅又娶姨太太了?”
小丫鬟眼底都是不忿:“夫人,可不!第六姨太了!”
“呵呵,他又娶了啊——”阮络璎声音很轻地随口问:“这次娶的又是哪家千金?”
蛮儿似是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夫人,是您的妹妹,琳蓉。”
阮络璎的指尖狠狠颤了一下。
烟花还在天空中绽放,耳畔的唢呐越来越响。阮络璎开口:“蛮儿,我要去前院!”
被墨灏渊责令住在这里后,阮络璎已经有五年没有踏出过这破旧的院落了。
她一路来到张灯结彩的前院,粗布麻衣和喧嚣热闹格格不入。
墨灏渊一身军服,亲自将阮琳蓉从花轿中接了出来,他高大俊朗的面孔冷冽锋利,长期铁血的模样看得在场的女人血脉偾张。
没有人察觉到阮络璎。
她独自在角落,看着喜堂中的二人拜过天地,又学着西式的风俗交换了戒指。
然后,墨灏渊当众亲吻了阮琳蓉。
阮琳蓉一脸娇羞地靠在男人高大健硕的身躯上,笑得满眼幸福。
阮络璎站在暗处,指甲嵌入掌心,浑然不觉得疼。
这已经是第五个了,过去他娶的五个女人她都不认识,而这次娶的却是从小欺负她的妹妹阮琳蓉!
“送入洞房!”
随着这一声话落,两位新人就要走入洞房,而这时,阮琳蓉突然‘咦’了一声,目光直直地向着阮络璎这边看了过来。
墨灏渊显然也看到了,他英挺的眉狠狠一蹙,随即,大步来到了阮络璎面前。
“你怎么来了?谁允许你出来的?简直丢人现眼!”他居高临下看着她,眸底都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周围人纷纷看了过来。
“这是哪个房里的丫鬟婆子?”
“应该不是丫鬟吧,少帅府的丫鬟,哪有穿成这样的?一看就是做粗活的!”
“不,她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阮琳蓉却已经欢喜地跑了过来,亲热地拉住阮络璎的手:“姐姐,我终于见到你了,还以为你不来了!我和少帅结婚了,以后,我们又是姐妹了!”
阮络璎没有理阮琳蓉,而是固执地望着墨灏渊:“你就非要这么报复我吗?”
墨灏渊冷笑:“报复?阮络璎,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贪慕虚荣的贱货罢了!”
他这么一说,所有人都知道了,原来这个粗布麻衣的女人是阮络璎,南城督军府少帅墨灏渊的结发妻子!
听人说,当初阮络璎和墨灏渊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两家早就给他们定了亲。
可是,墨家后来出了事,家产全部充公,墨灏渊的父母也自尽而死。
墨家败落,身为海关衙门副师长的阮父直接和墨灏渊退了婚。
据说,退婚那天,墨灏渊在阮家站了三天三夜,阮络璎都没有出来见过他一面,只是送出了一封信,信上简单两句话,是阮络璎的笔迹:
“墨灏渊,你现在的金钱和地位,连做我家的狗都不如!少在我家门口摇尾巴了!”
看到信,本来就三天滴水未进的墨灏渊高烧晕倒,后来被人救了,前往南城打拼。
之后几年,他在刀枪火海里摸爬滚打,得到了南城老督军的器重。
老督军的儿子战死沙场,于是收了墨灏渊做义子,让他成了这督军府的少帅。
现在督军年纪大了,墨灏渊便接手了所有的军务。
五年前,墨灏渊成为少帅的那天,铁骑踏破了已经落魄的阮家门槛,将阮络璎用八台大娇娶回了少帅府。
所有人都说,墨少帅对他青梅竹马的未婚妻情深义重,可是只有阮络璎知道,她那天满心欢喜下了花轿,等待她的,却是地狱般的残酷折磨!
此刻,烟花慢慢停歇,所有宾客都看了过来,墨灏渊冲着副官命令:“取家法!阮络璎不听命令擅自出来,家法伺候!”
众人一听,都是一惊。
少帅府家法,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随着他话落,两名副官走了过来,一人手里拿了一卷草席,另一人手里则是一根长鞭。
“执行。”墨灏渊掷地有声。
“啪!”少帅府总管挥起手中的长鞭,毫不留情地抽在了阮络璎的身上。
霎时间,身体仿佛被一道火龙拦腰折断,后知后觉的疼痛才猛地席遍四肢百骸。
阮络璎发出一声闷哼,可是,刚刚的疼痛还没有丝毫缓解,接着,又是一鞭落了下来!
她的耳朵嗡嗡作响,视线里,都是众人看热闹的模样。
“呵呵,贪慕权势的女人,抛弃落魄的青梅竹马,活该这个下场!”
“可不是!听说当初少帅家道中落,她就马上和海城督军勾搭上了,结果被督军夫人知道,直接打得她半死!这种贱人,早该浸猪笼!”
众人声音纷乱,落在阮络璎耳畔,仿佛一柄柄尖刀,狠狠刺在她的尊严上!
呵呵,说她贪慕权贵?
有谁知道,当初墨灏渊家出事,她四处奔走,求得海城督军饶了墨灏渊一命,却被人说是和海城督军暗通款曲!
有谁知道,父亲和二姨太,也就是阮琳蓉的母亲听说墨家出事,马上就给她找了别的亲家,可是她却跪在父亲面前,甚至以死相逼,才让父亲暂时打消了将她嫁人的念头!
有谁知道,当初墨灏渊在门口等她,她为了见他而翻墙,结果被阮琳蓉叫人抓住,关在地牢,整整三个月不见天日,十四岁的如花年纪,瘦得只有一层皮,吓得府中的孩子见到她就哭!
又有谁知道,她十七岁,听到墨灏渊成为南城少帅,当晚开心得觉都睡不着!直到第二天,他用花轿娶她过门,她只想对他说一句:灏渊,以后我就把自己交给你啦,我们以后的好好的,再也不要分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