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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陪嫁下一秒小说

梦里解忧 著

其他类型连载

他们走后那汉子还在看孟晚背影发呆。张小雨恨铁不成钢的拍打他肩膀,“东子,你还看啥看呢,人影都没了,你瞅瞅,真是没爹没娘一点教养都没有的玩意,连句招呼都不打,不就是一张脸吗?现在就把你迷得五迷三道的,真娶了过门也是祸害。”东子沉浸在孟晚刚才的一颦一笑里,嘟囔着,“三姑,你就去他家帮我提提试试吧,姑父不还是和他姨夫是亲兄弟吗?真要能娶到他,我跟我娘要十两银子当聘礼!”上回满哥儿喜宴上他是第一次见到孟晚,十里八乡的谁见过这么漂亮的哥儿啊,不光是他,打听孟晚的多了去了,可得让三姑快点去提亲!张小雨气得更用力的拍他一下,“你要死啊你,刚才三姑和你说的话一句你都不往心里去啊你!十两银子不娶好生养的大姑娘,你娶他?”他巴拉巴拉对着侄子一顿输出,说...

主角:孟晚宋亭舟   更新:2025-02-10 04:1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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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孟晚宋亭舟的其他类型小说《穿成陪嫁下一秒小说》,由网络作家“梦里解忧”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他们走后那汉子还在看孟晚背影发呆。张小雨恨铁不成钢的拍打他肩膀,“东子,你还看啥看呢,人影都没了,你瞅瞅,真是没爹没娘一点教养都没有的玩意,连句招呼都不打,不就是一张脸吗?现在就把你迷得五迷三道的,真娶了过门也是祸害。”东子沉浸在孟晚刚才的一颦一笑里,嘟囔着,“三姑,你就去他家帮我提提试试吧,姑父不还是和他姨夫是亲兄弟吗?真要能娶到他,我跟我娘要十两银子当聘礼!”上回满哥儿喜宴上他是第一次见到孟晚,十里八乡的谁见过这么漂亮的哥儿啊,不光是他,打听孟晚的多了去了,可得让三姑快点去提亲!张小雨气得更用力的拍他一下,“你要死啊你,刚才三姑和你说的话一句你都不往心里去啊你!十两银子不娶好生养的大姑娘,你娶他?”他巴拉巴拉对着侄子一顿输出,说...

《穿成陪嫁下一秒小说》精彩片段


他们走后那汉子还在看孟晚背影发呆。

张小雨恨铁不成钢的拍打他肩膀,“东子,你还看啥看呢,人影都没了,你瞅瞅,真是没爹没娘一点教养都没有的玩意,连句招呼都不打,不就是一张脸吗?现在就把你迷得五迷三道的,真娶了过门也是祸害。”

东子沉浸在孟晚刚才的一颦一笑里,嘟囔着,“三姑,你就去他家帮我提提试试吧,姑父不还是和他姨夫是亲兄弟吗?真要能娶到他,我跟我娘要十两银子当聘礼!”

上回满哥儿喜宴上他是第一次见到孟晚,十里八乡的谁见过这么漂亮的哥儿啊,不光是他,打听孟晚的多了去了,可得让三姑快点去提亲!

张小雨气得更用力的拍他一下,“你要死啊你,刚才三姑和你说的话一句你都不往心里去啊你!十两银子不娶好生养的大姑娘,你娶他?”

他巴拉巴拉对着侄子一顿输出,说尽了孟晚的坏话,奈何东子一句也听不进去。

这头孟晚回了家,常金花正在院子里扫雪,不用看着豆腐摊她空闲时间多了不少,来人就去屋子里拿豆腐,没人就做点活计。

“还是不太方便,我和晚哥儿在家,总有外人进出不是个事,虽说来买豆腐的都是妇人哥儿,但这么多人进出,也难免有人闲话。”常金花对着宋六婶说了两句心里话。

宋六婶劝她,“过几日就是小年了,你忙了这么久,歇歇也成。”

北方冬日农闲,几乎家家户户都闲在着,常金花每日天不亮便开始做豆腐,挣得就是这份辛苦钱。

她倒是不怕累,只是为人谨慎,当寡妇多年最怕闲话,她问孟晚:“晚哥儿,你看呢?”

孟晚搬着个凳子坐在厨房纳鞋面,顺便看着外头有没有来买豆腐的人,“那就不做了,小年前咱们多做些,到红庙村的大集上去卖,一回就顶这些天的了。”

常金花和宋六婶在屋里裁衣裳,听孟晚这么一说倒是有了注意,“二十八镇上也有大集,那人是更多更热闹,卖啥的都有,大郎小时候刚会写字,还写过福字去卖,挣个几文钱买果子吃。村长家牛车每年这时候也拉人去镇上,一人两文钱,咱们多做些豆腐用他家牛车拉着去镇上卖,多给他几文就是了。”

宋六婶也说好,“那会大家都去赶集,我家也攒了两筐鸡蛋拿去卖。满哥儿手巧,绣了几条帕子,到时候让大力陪他逛逛去。亭舟和晚哥儿到时也定完亲了,让他们几个小的凑一堆去玩去。”

孟晚的声音在厨房里传过来,“我不去逛,我陪我姨卖豆腐。”

常金花嗔道:“别人家小的都出去玩,就我是个黑心肝的非要你做活?”

孟晚无奈解释:“姨,我不是这意思,二十八去镇上,我们做的豆腐肯定多,你一个人忙不过来的,我帮你卖完再去逛一样来得及。”

宋六婶对着常金花夸孟晚:“看看你家小哥儿懂事的。”

常金花裁着布料,笑而不语,琢磨着余下的布留给晚哥儿做小衣。

宋六婶高声道:“你且安心吧晚哥儿,二十八我和你六叔都去镇上,到时候让你六叔守着鸡蛋,我帮着你姨卖豆腐,六婶是笨些,铲个豆腐还是会的。”

“那就多谢六婶了。”她都这么说了,孟晚那儿还能拒绝。

昨日大雪,路上不好走,今日来买豆腐的便少了,午后宋六婶回家,常金花在屋里缝衣。

孟晚从厨房的小凳子上站起来,跺跺冻得发麻的脚,明明在灶前坐着,却还冻着脚,真是冷的不行。

“晚哥儿,你在家啊。”

门外传来嘎吱嘎吱的声响,是人走动时踩在积雪上的动静。

孟晚抬头一瞧,是刚才在村口遇到那个二叔嬷的侄子。

“是买豆腐吗?”孟晚语气不咸不淡的问。

东子愣了下,“啊?是是,我晚上在三姑家吃,买两块。”

孟晚掀开盖着豆腐的麻布,“没拿碗吗?”

东子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没,忘了。”

孟晚从自家碗橱里拿了只深碗,盛了两块豆腐放进去,“呐,四文,碗记得还回来。”

东子接过碗,从怀里摸出四个铜板,红着脸想往孟晚手里放,孟晚无语的看着他一脸痴汉样,“放灶台上就行。”

“诶,我……我现在就把豆腐送回去,晚些就给你送碗来,你等等啊!”

他拿着豆腐蹿出去,孟晚真怕他把豆腐给摔了。

晚些时候孟晚看他外面冻得豆腐块,已经邦邦硬了,他喜滋滋的切了酸菜丝,一会再擀几张面饼,昨日剩的骨头汤还有,接着用它顿酸菜正好,还差些血肠,可惜那东西他不会弄。

他这边做着饭,常金花想赶着订婚的日子把衣服做出来,半天没下炕。

这档口东子又来了,拿着他家的碗,意意思思的往里走,不复那会的热情,有些装模作样端着,但看向孟晚的眼神依旧飘忽不定。

“咳,我都听说了。”

孟晚莫名其妙,他也没理东子,自顾自的擀着饼。

“晚哥儿,谁啊,这么晚还来买豆腐。”常金花在屋里听见了动静。

孟晚头也没抬,“二叔嬷的侄子下午买了豆腐,这会儿过来还碗。”

常金花没了声,但东子反而来劲了,“原来你不是宋家的孩子啊,我听我三姑说你没爹没娘,是过来投奔亲姨的。”

“我三姑说,没爹没娘的孩子不好找人家。”

“我爹娘也说想给我找个知根知底的。”

“但是你也算是我三姑远亲。”

最后他自信总结:“虽然你没娘家,还是个不好生养的哥儿,但我也不嫌弃你,只是彩礼钱就免了。”

孟晚见他自顾自的絮絮叨叨,半点没有走人的意思,不得不开口道:“谢谢关心哈,不劳你操心,我已经找好人家了。”

孟晚和宋亭舟还没定亲,这种话本来不该由他个小哥儿说出口的,奈何二叔嬷这个侄子也太烦人了,一点眼色都没有,一个劲儿的念叨,他实在忍不住了。

东子听他说完脸色煞白,他一把抓住孟晚胳膊,“不可能,你要是找好人家了,我三姑怎么不知道?我知道了,定是我直接跑来与你谈婚论嫁,你害羞了才故意这么说的。”

孟晚另一只手上还拿着擀面杖,闻言真想直接给他一棒,怕常金花听见动静担心,他压低声音说:“放手。”

东子后知后觉的意识道自己不该对着个未婚小哥儿动手动脚,慌慌张张的松了手。

这边孟晚迅速后退两步,东子后腰处便传来一阵巨力,他扑腾着直接趴在了孟晚刚才站着的位置上,闷痛中趴在地上起不来身。

“哎呦……哪个缺心少肺的踢我!”

宋亭舟的书箱还在身后背着,他面容难看,冷声道:“你是谁家的如此不知廉耻,光天化日下敢跑我家来纠缠我未婚夫郎。”

常金花在屋里越听越不对,忙踏上鞋跑进厨房。

“这人是张小雨侄子?他咋躺地上去了?”

孟晚没吭声,宋亭舟也面无表情的不说话。

东子被人家一家子围住,羞愧难当,捂着腰从地上爬起来,“婶子,我刚才在门口一不留神脚滑摔进来的。”

常金花望望自己家俩孩子,对着东子寒暄,“那你没事吧?”

东子揉揉腰,尴尬的说:“没事没事。”

孟晚无语,“没事你就走吧,我家要吃饭了。”

“诶,那我走了晚哥儿。”东子一手搭在腰上,侧着身子往外退,眼睛还恋恋不舍的望着孟晚。

晚哥儿怎么就真找了人家呢!十五两银子娶他也行啊!

宋亭舟“砰”的一声将书箱就地放在厨房地上,语气平静的说:“我去送送客人。”

常金花见孟晚要烙饼,蹲下身子帮他添火,孟晚则刷油烙饼,大门口处偶尔传进来两声闷响,不一会宋亭舟走了进来,孟晚余光中见他手指关节处通红,也不知道是冻得,还是打人打的。

他真是颠覆了自己对古代书生的刻板印象,能不说话就不说话,直接动手就成了。

常金花什么都看明白了,她叹了口气,晚哥儿什么都好,但就是因为好,才惹人惦记,成了亲挽上了发应该就好了。

饭菜端上桌,孟晚对常金花说:“姨,你尝尝我的冻豆腐好不好吃。”

常金花从酸菜里加了块四四方方的冻豆腐,“这就是你上午冻的?都冻出大孔来了,能好吃吗?”

孟晚笑眯眯的说:“你尝尝呀!”

宋亭舟听了干脆利落的夹了一块吃,小小的豆腐里浸满了酸菜和骨汤混合的汤汁,几乎没有什么豆香味了,但比豆腐有嚼劲。

“好吃。”

常金花也尝了一口,“冻了之后是这样的啊?还中。”

比起冻豆腐她还是更喜欢吃滑嫩的豆腐。

见他们都尝过,孟晚便说:“这回天冷了,咱们卖不了的豆腐就连夜冻上,集上试着卖卖,卖不出去就留在家里炖菜放着吃。”

常金花道:“今日就剩了四块,一会我冻到外头去,往后咱们家里就不卖豆腐了,大郎明天也不用磨豆子,我和晚哥儿白天少做些,冻上一板冻豆腐,或是集市上卖或是自家吃。”

“嗯。”宋亭舟吃饭的时候基本不说话,当然他往日里话也话也少。

下了这场雪后天气冷的厉害,家里不卖豆腐孟晚便不用起那么早了,偶尔起来给宋亭舟做早饭,不过也就一两次,常金花说用不着他。

有外村的偶尔还来问常金花买豆腐,常金花便告诉人家除了集市上,自家年前不卖了,年后再来买。

消息传出去,宋家清净不少。

孟晚做的第一双鞋终于做好了,鞋面里也续了棉花,正巧听满哥儿说定亲要送些亲手做的东西,他便等定亲时送给宋亭舟吧。

孟晚心情复杂,磨着磨着倒有几分认命的滋味。

小年前一天宋亭舟的私塾放假了,红庙村集市便多了个劳动力,他们当天做了五板豆腐,全卖了个精光,隔壁豆腐摊做的更多,全家都来帮忙,周娘子数钱数的脸都要笑抽筋了。

常金花更高兴,不是为了多挣的这些个铜板,而是因为明日儿子定亲。

“得快些去肉摊子上,省的膘厚的好肉都被人家挑没了。”

“一会儿还得去你六婶家取鱼,我订了两条鲤鱼明日做席面用。”

“家里的鸡还有六只,也要宰杀两只收拾出来。”

“再买上一包糖,花生家里还有小半袋,瓜子要买些……”

常金花留下孟晚和宋亭舟收拾摊子,自己匆匆忙忙往肉摊子那头赶,边走边嘟囔着要买的东西。

孟晚收拾完摊子,莫名其妙的与宋亭舟对上了视线,下一秒两人又都同时看向别处。

真诡异啊,现代还没找过对象,真的要与这个古人订婚了?

直到第二天一早,他换上常金花给他新做的杏黄色棉袄,都还是回不过神来。

“晚哥儿,你这身可真好看。”满哥儿摸着他身上穿的新棉袄,眼中都是喜爱之色,显然这件衣服很对他胃口。

孟晚低头头昏眼花,他这辈子都没想过能穿的这么花俏。

今日订婚常金花没请太多人,宋亭舟的祖父祖母过世的早,只有宋二叔是和宋亭舟父亲是亲兄弟,请了他们一家。

另请了族长一家,堂亲宋六婶一家,还有给宋亭舟和孟晚批日子的阴阳先生,一共做了两桌子的人,别的堂亲常金花都没请。

孟晚没有娘家,便让宋六婶充当媒人一角。

举办的倒也简单,阴阳先生翻着易经当场给两人批了好日子,宋六婶再说上几句吉祥话,两位新人面对面站着交换了信物,都用布包着,看不出里面是什么。

将自己纳得那双鞋递给宋亭舟,孟晚深吸了口气,他想给给对方纳鞋只是为了感激,没想到今天别作他用了。

宋亭舟同样递给他件用红布包裹的东西,摸着像个盒子,孟晚将它抱进怀里,低头不语。

宋亭舟今日穿着没什么特别的,依旧是他的棉布长袍,他神情莫测的看着孟晚发顶,这时候哪怕他说一句,不如算了吧,纵使让人白看了笑话,让娘伤心,但孟晚定是高兴的,他会以表弟的身份侍候他娘,直到找到心仪的人成亲。

宋亭舟抿紧了唇,神色淡然的与孟晚交换了信物。


第一章1穿越

孟晚是现代应届大学生,初入社会正要大展拳脚时,却发现校外的世界好像并不好混。

太卷了……

不光同届的同学们卷,上有一本的本届应聘生比他这个二本毕业的高一级,竟然还有上届的,上上届的学长学姐们不求工资,但求工作机会。

孟晚夹缝存生,终于历经千辛万苦应聘到一家酒店,还好不是刷盘子,而是他专业对口的会计,月薪两千二包吃包住。

但在打听到在后厨刷盘子的大姨一月三千八后,孟晚哭了,他一晚上没睡,躺在宿舍床上,闻着室友们的臭脚味和油烟味思考。

问题出在哪儿了?

没考上一本大学?

还是父母早亡,在二叔家寄人篱下没人管教,导致他看人脸色惯了,性格胆怯不如同学们开朗大方讨人喜欢?

脑子里思绪繁杂,孟晚临近凌晨才迷迷糊糊的睡着,半梦半醒中还听见有人好像在喊着火了,他想睁开眼,但眼皮好像有千斤重,浓烟吸进肺腑他想咳都没力气咳,就这样一无所觉的昏迷过去。

中途有火舌舔舐皮肤的灼烧感又将他痛醒,他想嚎叫却没力气喊出声,然后又是漫长的昏迷。

“丑奴儿!”

“快醒醒,姑娘唤你过去。”

“丑奴儿,丑奴儿?”

谁在吵?

孟晚迷迷糊糊的说:“别打扰我睡觉。”

“这丑奴儿竟然还在睡,当真是攀上了姑爷就不把咱们姑娘放在眼里了。”

“看我的!”

孟晚的脸被人狠狠拧了一下,那人用了十成十的力道,疼的孟晚一下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怎么了,上班时间到了?我闹钟也没响啊?”做为第一天上班的打工人,他已经开始主动化身牛马,没问别人为什么掐他,反而最担心上班迟到。

着急八荒的坐起来睁开眼睛,两个穿着嫩绿色襦裙,上面套着深绿色比甲的少年,站在他床边怒气冲冲的看着他。

孟晚不确定的想:是少年吧?

他俩长相都不算出众,也没有女性特点,穿着这么身嫩俏的衣服总感觉怪怪的。

两人见他醒了,怒斥道:“你莫不是睡糊涂了,说的什么胡言乱语呢?姑娘唤你过去,还不快去。”

孟晚盯着他俩三秒,下一瞬又突然把眼睛一闭,往身后一仰,重重的砸到枕头上。

他还以为自己躺的是用旧衣服塞枕套做的枕头呢,谁料“咣当”一声脆响,孟晚惨叫一声抱着头从床上弹了起来。

捂着剧痛的后脑勺,孟晚终于彻底清醒,实木结构的屋子,石砖铺的地面,连窗户都是用他没见过的木框和窗纸制作的,头顶没有天花板,而是一根粗实的承重梁。

他终于不得不认清现实,这里不是他昨晚所在的员工宿舍,也没有人会无聊到,在他睡觉的时候把他搬动到这个陌生的地方。

那只能说明一件事,凌晨他闻到的烟呛味是真的着火了,而他因为呛了太多的浓烟,导致缺氧中毒昏迷,没能及时逃出火场……

“不用与他废话来了,直接拿过去。”其中一个少年见孟晚慢吞吞的没反应,还做出一些奇怪的动作,之后又发起了呆,干脆利落的决定直接拿人。

他俩把孟晚从床上架下来,无奈力气太小,拖了两下就拖不动了。

其中个子高些的少年,插着腰骂:“丑奴儿,你要不要脸了还,真把自己当院儿里的小郎君了,赶紧滚起来跟我们去见姑娘!”

孟晚迟钝的指着自己,“你在叫我啊?”

矮个子的翻了个白眼,“不然呢?”

孟晚自己从地上爬起来,看了眼身上和他们同款的嫩绿色襦裙加深色对襟坎肩,不明白这是个什么造型,但听他们的意思应该是下人。

下人就下人吧,丑奴儿是个什么鬼称呼?孟晚摸了摸自己的脸,皮肤光滑细嫩,脸蛋圆圆乎乎的,再看看手,又白又细,应当年岁还小,摸着五官也不能太丑啊?自己现在到底长什么样?

现在可不是照镜子的好时机,孟晚被这俩少年连拉带拽的带出屋子,出了这座貌似专供下人住的小院后,直奔旁边一座更宽广气阔的院子里。

“怎么这么久?”

中堂主座上坐着位少女,大概也就十六七岁大,梳着妇人发鬓,头上插着几支镶了宝石的金钗,耳上戴了珍珠耳坠。上穿大红色的短袄上面用金线绣着祥鸟,腰间坠着玉佩和香囊,下身是同样大红色的多褶裙,同样用金线绣了缘饰,鞋子藏在她的长裙下,但应该没有什么小脚的说法,因为裙下的白色绣鞋偶尔会露出个边,不光不小,还是双大脚。

她表情不耐,手指烦躁的点着堂厅里的摆放的八仙桌桌面,显然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主。

见孟晚三人拉拉扯扯的过来,少女身后的妇人恭敬的附身报告:“姑娘,人来了。”

孟晚是不想过来的,两个少年对他态度奇差,话也没套出来几句,只知道姑娘找他。

又说到姑爷、府里、说他不是家生子对姑娘有私心,什么狐媚勾引姑爷。

总之没有话,听得孟晚云里雾里,他还是男的没错吧?怎么这姑爷是个断袖怎的?

感觉到了姑娘那儿没什么好果子吃,孟晚是能拖就拖,想琢磨琢磨对策。

结果真跪到了这位姑娘跟前,她二话没说便厉声道:“去请了护院过来,直接将这丑奴儿打死!”

我靠!!!!!!!!!!

“姑娘我……唔……唔唔唔!”他这一路上想的一肚子对策半句话没说出来,上来就被两个膀大腰粗的妈妈给拿布堵了嘴,两手用麻绳绑在身后,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可见这两位妈妈平时没少干这活计。

眼见着两个绿衣少年就要听从主人命令去叫人,少女背后站立的夫人躬身劝道:“姑娘,这丑奴儿打死了倒是没什么,但一来您刚嫁进府里就打杀了陪嫁的小侍,这恐怕对名声有碍。二来咱们姑爷虽被这贱侍勾搭了两句,倒也还过问了姑娘您的意见,姑娘若是这么处置了他,姑爷那边……”

少女狠皱眉头,只觉得腹热心煎:“李嬷嬷,那你说该如何是好,这贱侍才跟我入府几日便敢勾搭郎君,若是再留他,岂不是要踩在我的头上!”

李嬷嬷温和一笑,宽慰道:“姑娘是罗家名门正娶的正头娘子,丑奴儿这小小贱侍如何敢欺您?您也不必气恼,这奴才心气儿大了敢勾咱姑爷,既如此咱们便给他找个好婆家就是了,姑娘的陪嫁嫁人,想来谁也说不出什么不好来。”

少女眉头一松,若有所思的说:“嫁人,那把他嫁到哪儿去?”

李嬷嬷直起身子,脸上露了抹嘲弄的笑,“既然这丑奴儿想着攀高枝儿,就把他弄到个攀不到够不着的地儿吧。”

……

孟晚双手依旧被捆,但嘴里的布已经被取出来了,他此刻挤在狭小的马车车厢里,感觉还不如嘴里堵着布呢。

这么个方寸之地,挤了他们男男女女九个人,孟晚已经从这群人嘴里知道小哥儿是这个世界的第三性别了,他心里的第一想法就是,怪不得丑奴儿能去勾引姑爷呢,原来哥儿也是嫁人的。

只是这种群体生育力没有女子高,真正的豪门贵族还是以娶女子为正道,哥儿只是上流社会用来消遣的玩意,农家贫穷倒是不分什么哥儿还是女子,能娶上媳妇都是万幸,那儿还轮到他们挑剔呢。

孟晚用半天就接受了自己的哥儿身份,他在现实社会就是个gay,怕被人发现受白眼,一直假装直男来着,如今还能合法搞基,如果不是境地太差,他还挺能接受的。再说现在他连人权都没有了,还管什么性别呢,活着就够不错的了。

自从被卖到牙行坐上这辆北上的马车,孟晚感觉自己都不算人,前面拉车的牲口都比自己活得精致,一天两口水半个饼子,别说洗脸了,尿尿都得憋着。

越往北走天气便越来越热,他们出发的时候应该是春季,现在都开始入夏了。

这些天路过了个新的城镇,人牙子一口气收了七个,车上人越挤越多,有时候孟晚都想干脆让人牙子把自己卖了算了,实在受不住了,路又颠、他们一群几个月不洗澡的人挤在闷热的车厢里,那味道真是绝了。

可惜车上人上上下下,或是被人牙子收上来,或是路过城镇乡村再卖出去,孟晚一直稳稳在车里坐着,偶尔人牙子怕累到马,还让他下去跑。

他妈的,该死的死人贩子也不怕他跑了,我要是短跑冠军立马就让你见识什么叫非一般的速度!

殊不知人牙子心里也在惊奇这小侍是个奇人,平时他不是没接过大户人家发配的丫鬟小侍,哪一个不是哭爹喊娘,这小侍倒是不一般,一路不哭不闹,万事配合,就是话多了些,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问了他一大堆。

话多总比寻死腻活的省心,古时做人牙子这行和现代的人贩子不同,和大户人家能搭得上的都是官府登录在册的,因此倒也不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穷凶极恶,见孟晚听话路上还对他颇为照顾,这里指路上让他多下来跟着马走走跑跑。

古时赶路真是种磨难,怪不得大家平时不出远门,顶多写写信,孟晚在车上被熏吐了好几次,终于在最热的时候,人牙子把已经折磨的干瘦的孟晚拽下车,拉在这座北方的偏僻小镇上供人打量。

“大户人家出来的小侍,有没有人看的上的。”人牙子这一路也累的够呛,要不是上面人交代了最近也要卖到奉天以北,孟晚早就被他脱手卖了。

这一趟做成了贵人的赏钱加上一路他倒腾人口赚的钱够他吃三年老本的了,回头就去找那春香楼里的头牌乐呵乐呵。

牙子想着心里的美事儿,手里扯着孟晚的动作却丝毫不轻,见身边围观的人多了,人牙子一把捋起孟晚的袖子,露出底下被泥垢覆盖的胳膊,使劲搓了搓肘弯处的泥,露出一颗朱红色的痣来,他对周围人展示:“看到没,这哥儿可还是完璧之身,长得那可标致的咧,买到就是赚到,有没有相中的?”

孟晚疼的龇牙咧嘴,人牙子这手劲大的能和搓澡工比较,他现在蓬头垢面一身酸臭,有人买才怪。

“是小哥儿啊?多少钱?”没想到还真有人问。

牙子咧着个大嘴笑:“老爷您眼光好,这哥儿可还会识文断字呢,十两银子不二价。”

“十两!”周围人惊呼出声。

“哥儿那儿有这个价钱的,有这钱娶个女娘都够了。”

人牙子把笑一收,粗大的手掌钳住孟晚的下巴,又拧了把他巴掌宽的腰身,“您这就说错了,您看看这牙口,这身段,十两银子都不止,和乡下大字不识的女娘能一样?”

有个妇人凑上前来,“他真会识字?”

人牙子顶着一张板正的国字脸指天发誓,“这还有假?我是在南边临安府府城里挂了牌子的牙行,您不信就去人打听打听我们家行号。”

旁边人都唏嘘声一片,临安府他们有人听说过,那可是京都以南的府城了,离他们这里十万八千里,谁会去那么老远的地方验证他一句话啊。

问话的妇人却信了,她讨价还价道:“八两银子我便买了这哥儿,你也不必再在街上奔波。”

人牙子苦笑道:“我这一路大老远过来,姐姐你就别再杀价了。”

妇人四十岁上下的年纪,让他叫了声姐姐臊的脸都红了,她啐了口唾沫,骂道:“呸,哪个是你姐姐,八两银子你要卖不卖?不卖我立即就走,你等着卖给城中员外们去吧,看他们搭不搭理你个外乡的牙子。”

见她真的作势要走,人牙子忙拦住了她,“卖,姐姐是个痛快人,咱也不弄虚作假,这就是他的卖身契。”他从马车里取了个包袱,掏摸出一张纸来。

妇人作势要接,人牙子将纸张收回怀里,对着她搓了搓手指头。

那妇人倒也痛快,“我这便回家中取钱,半个时辰便回来。”

人牙子见真这么快做成了最后一单买卖,也是松快,便说:“既然距离不远,我用马车捎您一程,正好将这哥儿送到您家中,免得您多跑一趟。”

妇人有些犹豫,如此确实省力,但她是个寡妇,坐了外男的车回村怕是会惹闲话。


孟晚饭后偷偷拓印了宋亭舟的鞋底,毕竟跑去直接问还挺羞人的。

晚上睡觉不再是伴着隔壁乱七八糟的声音,孟晚睡了个安心的好觉,第二日一早又在宋亭舟朗朗的读书声中醒来。

孟晚心痒痒,想从宋亭舟那儿借本书看,倒不是他多好学,而是想多学几个字好研究研究禹国律法,虽然他是三流大学生,混到的毕业,但法律的重要性是个明白人都懂,便是往后接触不到,多识些字也好。

他心里压着事,起床的时候常金花已经开始点火了,孟晚望着外面灰沉沉的天,蹲在常金花身边,“姨,我烧火。”

常金花赶他走,“你个小哥儿也忒不讲究,不去洗漱跑灶房来干啥,快去去。”

孟晚无奈跑去洗漱,等他洗漱好,又束了发,常金花已经盛了两碗豆浆放桌上,还有两张昨天剩的饼,她自己守在灶台便看着锅里的豆腐,一手也端了碗豆浆喝。

“表哥,吃饭了。”孟晚轻声唤宋亭舟。

小屋的读书声停止,宋亭舟开了门走出来,天还没亮他就先起床出去磨了豆浆,回来后又点灯读书,不可谓不辛苦。

就这饼子喝了碗热乎乎的豆浆,浑身的冷气都被驱散光了,整个人都暖洋洋的。

宋亭舟背上书箱要走,孟晚送他出院门,在他临走时轻声细语的问:“表哥,你房间的书我能看吗?”

宋亭舟怔愣了一下,“可以,你想看哪本看哪本,只是有些里面放了夹注,要仔细些不能弄丢。”

孟晚声音雀跃,“我一定会小心的!”

常金花上午在门口卖豆腐,孟晚收拾了厨房,到鸡舍里把鸡都放出来让它们自己出去找食,然后去小屋找书看。

他早之前就发现小屋的柜子里放了书本,只是没有宋亭舟的允许不敢随意翻看。

如今一打开柜子,一股纸张和墨水混合的奇特味道便扑鼻而至。

孟晚抽了抽鼻子,觉得不太好闻,有些沉朽。

他随意翻看几下,发现这一柜子满满登登,除了书大部分都是宋亭舟用过的纸张,字迹从稚嫩到熟练,笔峰渐成。

柜底还有几支破旧的毛笔,是最便宜的猪鬃笔,已经完全不能用了。

孟晚这会儿还分不清什么毛,只是觉得这些笔软塌、分叉、不成型,他在大学的时候见过同学的紫毫,那个又细又硬,看起来精致且豪。

文言文读起来真是艰涩难懂,孟晚连蒙带猜的读着,时不时记记比划,差点在小屋睡着。

晌午刚过,常金花便收了木托盘进来,“昨日你不是说还去找满哥儿纳鞋底,怎么没去?”

孟晚从小屋出来,“我这不是担心你自己在家卖豆腐吗,现在就去找他。”

常金花险些被这小哥逗笑,“我这么大岁数的人了,还用你盯着?快去吧。”

孟晚主动拎着他的小箩筐出门,怎料运气不好,一出门便遇到竹哥儿和小梅从外回来。

小梅主动开口,“晚哥儿,你要去哪儿?”

孟晚尬笑一声,“我去找满哥儿做活。”

“满哥儿是谁?我也和你一起去找他玩。”小梅也是今年新媳妇,村里的人认得不全乎,还以为小满是本村的哥儿。

“他是大力哥的新夫郎,有些怕生,怕是不太方便。”孟晚找了个借口拒绝。

小梅失望的说:“那好吧。”这几天家里事情多,她好久没去找孟晚了。

竹哥儿在小梅身后,像是恢复了几分神志,依旧是往常沉默寡言的样子。

孟晚没聊几句便赶忙溜走了,倒不是他怕了竹哥儿和田兴,而是觉得他们这种人像是毒蛇加鼻涕虫的组合,一个很可能会趁机咬你一口,一个看着无害实际最恶心人。

下午又和满哥一起纳鞋底,他今天的状态比昨天熟练许多,自己那只鞋底已经纳得差不多了,另一只他不打算做了,直接裁了双宋亭舟尺寸的鞋底,打算明天便开始做,天色不早,孟晚起身回家。

满哥儿送他出门,和他说:“明天红庙村大集你去吗?”

日子过得真快,孟晚一听大集还愣了下,“又到开集市的日子啦?我家肯定得去,要去卖豆腐的。”

“也对,我还想和你结伴去的,忘了这茬。”满哥听婆母说过孟晚会做豆腐,来了宋家后又将做豆腐的法子教给了大伯娘。他心里是很羡慕孟晚的,一个小哥儿还未嫁人,就已经有本事挣钱了。

孟晚回他:“我和我姨去的早,等卖完了豆腐咱们一块回来。”

他走到家门口,宋六叔和儿子大力正往他家门口垛柴呢,两个汉子常年干力气活,才两天就打了十多捆的柴。

“六叔,大力哥。”孟晚打了声招呼。

“诶,晚哥儿回来了。”宋六叔笑呵呵的说。

自从孟晚和常金花开始卖豆腐,村里人都高看他一眼,也有看不惯他的比如张小雨,和在宋大力与满哥儿喜宴上闹得不愉快的四婶。

结果孟晚一进屋,这位四婶正坐在他家炕头上,对着常金花一顿猛吹。

孟晚脚步停住,迅速溜进小屋将门关上。

“我那侄儿家里十五亩良田,人又老实本分,上头爹娘都跟着老大家住,晚哥儿嫁过去便能当家作主……”

巴拉巴拉,四婶的大嘴一会儿都没闲着,常金花都找不到可以插嘴的缝儿。她脸色是毫不掩饰的不耐烦,村子里谁都猜到她家晚哥儿是给大郎做夫郎的,偏偏宋四婶这么没颜色,还颠颠的跑过来说要给孟晚介绍亲事。

眼馋孟晚会做豆腐的人不少,卖豆腐的时候还有外村人同常金花打听,她每日推脱解释本就烦不胜烦,本家妯娌还过来掺和。

“晚哥儿刚到我家还不到半年,我想再留些日子,多谢四弟妹好意,就不耽误你侄儿相看了。”

都是附近村子,真当她不知道她娘家的烂账吗?十五亩田只有五亩水田,老大家就占了五亩水田五亩旱田,分给老二的只有一间茅草房和五亩旱田,别说晚哥儿不可能嫁给他家,就是嫁过去守着那五亩旱田加上税收,等着饿死吗?

常金花越想越是一肚子气,孟晚到他家连农活她都没让他干过,顶多收拾收拾菜园子烧烧火,真是一半当自家哥儿,一半当未来儿媳对待的,配宋四媳妇的娘家?那一家子偷奸耍滑的懒货,她也好意思张嘴!

宋四婶也不知是真看不懂人脸色还是怎么地,愣是坐着不走,张嘴闭嘴还是那套话语,她侄儿怎么怎么地。

常金花委婉的送了好几次课她都不挪屁股,孟晚无奈只能先到厨房做饭,不然一会儿宋亭舟回来吃什么?

“晚哥儿这不是在家吗?大嫂你还骗我。”

宋四婶下炕进了厨房,“晚哥儿这是做饭呢?瞧瞧,多能干啊。”

孟晚正在烙饼,上次他做的宋亭舟爱吃,一顿能吃三张,见宋四婶看猴似的看他,皮笑肉不笑的说:“我也就是做个饭而已,不像四婶那么厉害,四处帮人张罗席面。”

宋四婶上次在弟妹家做席搞砸了一锅菜的事,已经在村里传了个遍,她脸色不好看,“你家晚哥儿真是长了张巧嘴啊。”

常金花轻描淡写的说了孟晚一句,“怎么和四婶说话呢,快些做饭,我送送你四婶。”

宋四婶嘴角一僵,“今儿你四弟回来的晚,我不着急走。”

孟晚背地里翻了个白眼,“四婶既然不着急就在屋里坐会儿,我们在厨房吃饭,两不妨碍。”

宋四婶暗骂孟晚个小蹄子没爹没娘没家教,也不知道请长辈坐下吃饭,歪着头看常金花,怎料常金花就像哑巴一样,一句客气话也没有。

难不成还真留下闻人家饭香?

宋四婶拉个脸往外走,常金花送她出去。

“四婶。”

孟晚往锅里倒油烙饼,听见门口传来宋亭舟的声音。

常金花送完人和儿子一起进来,“你六叔是个实在人,自家柴火垛了一半听说咱家要买,就紧着咱们的先给垛上了,每捆都捆的牢牢实实,可比集市上卖的强。”

宋亭舟道:“既然买便多买些,快下雪了提前备着。”

常金花琢磨也是,自家不光冬日烧炕,每日一早还要做豆腐,日积月累一垛怕是不够。

“你六叔家也要打自家的柴,那就再从田老大家买一垛?他家往年也是卖的。”

孟晚插了一嘴,“小梅今年有了,他家没准不卖,不然问问别家吧?”

常金花,“卖柴的人家有的事,租咱家地的刘家也卖,明儿赶集回来我就去问问。”

孟晚听说过这个刘家,三泉村宋姓和田姓最多,还有几户搬来的外姓人,其中就有刘家,他家是前些年府城北面的村子闹水灾,整个村子都被冲塌,才过来投奔亲戚,就此在三泉村安了家。

因为没有田地,也买不起,便租村里别人家的地来种,常金花还算地道,本朝田税税收是三十一税,不算重,每三十斤上缴一斤。

将田税该上缴的粮食上缴完后,两家再平分剩下的粮食。

刘家人每年都是把稻米晒晾脱壳弄干净再给常金花送来,小麦则是常金花自己去磨。

刘家人老实本分,从不拖欠,两家人这些年相交不错,前阵子刘家的人刚给常金花送来了粮。

宋亭舟家六亩水田,八亩旱田。水田一亩能产二百二十斤的稻子,旱田次些,能产一百五六斤的小麦,上缴田税后每家还能剩下一千多斤,这些便是今年开始到明年秋收所存的粮食,村里人大多自己留一半卖一半,一家几口都指着这笔收入,交徭役税,或是修盖房子。

不似别人一大家子等着吃喝,常金花和儿子两口人,粮也够多。所以当时买孟晚的时候,常金花是有底气的,别的不说,粮食够吃。

明日去集市要做两板豆腐,饭后宋亭舟先拎着桶去晒粮场磨豆子,常金花也跟着。

“四婶少有到家里来。”宋亭舟提着两桶泡好的黄豆问。

常金花无奈的说:“来给晚哥儿相看人家。”

宋亭舟脚步一顿,“他怎么说。”

常金花第一下没懂,“谁?哦你说晚哥儿啊,他更不待见你四婶。”

“年前便定亲吧。”

常金花本来还在絮絮叨叨的说前阵子在宋大力喜宴上的事,被他突然的一句话镇的半天没做声。

“啥?”

红庙村集市——

孟晚懵懵的站在常金花旁边收钱,他就要定亲了,虽然早有预料可能是这个结果,但真被通知的时候他还是怅然若失。

常金花一脸喜气的卖着豆腐,她常年板着脸,看着一脸苦相,今天笑起来仿佛都年轻了几岁。

集市上人多,他们两板豆腐很快便卖完了。

“你六婶跟我扯几尺布,你和满哥儿溜达溜达去。”常金花给孟晚塞了一把铜板,约莫二十多个。

孟晚被满哥儿拉走,“今日都大雪了,往年这个时候早就下两场小雪了。”

孟晚魂不守舍的应付他:“是吗?”

满哥儿看出他有些心不在焉,便问他:“你怎么啦?”

孟晚苦笑一声,他总不能说自己不乐意和宋家人定亲吧,那别人不得骂自己白眼狼。

他只能反问满哥儿,“你快成亲的时候紧不紧张?”

满哥儿搓搓手,脸羞的通红,用很小的声音说:“紧张的,但我爹和阿娘说大力家人都很好,是个好人家,我婆母也去过我家,两家大人商量好了,定亲的时候还和大力见了一面,算是不错了,我表姐直到成亲当晚才见得我姐夫呢。”

古时讲究三媒六礼,包括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但乡下饱腹都难,自然一切从简,只保留了纳吉,既订婚,还有最重要的亲迎。

媒人被男方请到女方家提亲,女方家同意后,两家便可商议订下亲事交换信物,多是做些女红,绣个帕子等。男方家境好的便送上玉石首饰,若是不富裕起码也要送些吃食意思意思。

同时男方的聘礼定亲时也要送到,村里多是送布匹加聘银,富贵人家可就讲究多了,这个往后再提。

定亲结束,男方父母找附近有名望的阴阳先生算了成亲的良辰,将将算出来的日期送到女方家中,最后就是亲迎,新郎亲自前往女方家中迎娶回自家,拜堂成亲。

和满哥儿说的差不多,婚前见男方一面已经算是幸运了,更多的是盲婚哑嫁,父母说什么便是什么,父母谈好了亲事只等出嫁便好。


宋亭舟说完了那番话,见屋子里没什么动静,也只当房里人听见了,重新背上书箱便要离开。

常金花是劝不住儿子的,此刻也开始隐隐后悔没先跟宋亭舟通气便买了人。

“你等等。”

房门打开,孟晚一改前几日怯懦的性子,扬首叫住了宋亭舟。

不是他高傲寄人篱下还要趾高气扬,实在是面前的人身材高大,他非得抬些脖子才能与人对视。

这不得有一八五?怎么这么高,古人营养这么好的吗?

眼前这人眉形锋利,双目似苍鹰,鼻梁高挺,唇形偏薄,五官和脸部轮廓立体有型,样貌不丑,说得上俊朗,身着读书人才穿的一身青衿,但气质凶悍看上去就不是个好相与的。

别说,和宋姨长得挺像。

宋亭舟不在意的瞥了一眼打开的房门,就是这一眼,让他弯腰拿书箱的动作停顿下来。

面前的小哥儿俏生生的站在门后,穿着自己旧时长袍,衣裳过于宽大行动不便,他便系了块墨绿色的布条做腰带,更显得他腰身盈盈一握,面如冠玉,眼若秋潭,不似一般哥儿见到外男闪闪躲躲,他就在那里大大方方的看着自己,眼睛里还有几分惊奇之色。

他在看他。

宋亭舟挺起腰身回视。

他从小在乡下长大,镇上读书,一心只想考取功名供养母亲,何时见过孟晚这般相貌绝伦的哥儿?

孟晚比他矮了一整个脑袋,站在人家跟前不自觉气势一弱,重新组织了一番语言后,他放低姿态说:“当日宋姨用八两银子买了我,我便是宋家的人了,今日一见公子,面若朗星,才高八斗,想必是我配不上公子,但我如今一无去处,愿为宋家为奴为婢,只望有个栖息之所,公子可否能收留我?”

他纵然说的情真意切,常金花也不是不可怜他,但如今这世道可怜人多了去了,哪儿轮得到她这个寡妇可怜人。

她家为了供宋亭舟读书,已经把亡夫在世时的积蓄花的七七八八了,哪儿还有余钱去养活个小哥儿?

“你……”

岂料她甫一开口,她家大郎便已经替她拒绝。

“我家并无余粮养活下人。”宋亭舟直视孟晚,说话的语气却不知怎得比刚才柔和不少。

孟晚心里着急,宋家家世简单,常金花又是个面冷心善的,在他看来,宋家是他目前最好的选择,若是他们赶他走,以他哥儿的性别,贱籍的身份,出去便是个死,只看好死赖死,是干净的死还是被磋磨死。

“我可以给宋姨洗衣做饭,打柴挑水。”

常金花不得不提醒他,“你没来时这些我一样能做。”且还不用多准备一人的饭食,这点才最要命,粮食大过天的年代,一人的口粮看似不多,实则饥荒年代能救命。

“你也听到我娘的话了,我们农家小院,自家填饱肚子已是艰难,谁有余粮去养个非亲非故的人?”宋亭舟语气淡淡。

常金花看了眼儿子,他儿子平日见了这些哥儿女娘都以避嫌为由,由她出面交际。哪怕是与杨宝儿定亲三年,两人也只在定亲时见过一面,哪像如今这般……

孟晚也知道自己有些强人所难了,既如此,能得自由身也算不错,大不了他把孕痣遮挡,走街串巷做些小买卖?只是希望不要被人举报吧。

“宋姨将我买下已是大恩,我还死皮赖脸的想留下,是我太贪心了,既如此我这就离开。”他咬牙往外走了两步,真是尚不知自己需要面对的境地,只是脸皮薄受不得人激,年轻不经事罢了。

“离开去哪儿?”宋亭舟立即便接了他的话。

孟晚没想到他会追问,愣愣的说:“去镇上做做小买卖?”

他说完猛地回神,不对,他在这个异世界的性别是弱势群体,虽然不知道其他人除了孕痣外是怎么分辨的哥儿和男人的,但明显另有一种本能,就像在现代时有人长得较为中性,却依旧能被人一眼辨别男女。

他很可能还没走到镇上便被人一眼认出,一个无父无母无亲无故又正值妙龄的哥儿,千条路万条路竟然没有一条他此刻能走的!

宋亭舟听完他的话果然笑了,他长相本就冷峻,如今这一笑倒是破了冷面,“做买卖?”

“额、我……”

宋亭舟收起那点笑意,又重复了一句之前的话,“我说了,我家养不起非亲非故的人。”

孟晚尚且还不明所以,常金花却得了关窍,她先抬头看了眼装腔作势的儿子,跟着便劝起孟晚。

“小哥儿若是嫁到我们家,那便是自家人了,你与我家大郎成了亲,他自带你去镇上销了奴籍。”

孟晚不安的心听了劝不免意动,这貌似是他消奴籍最快最简单的方法,但问题是,宋家大郎愿意娶他吗?

他眼巴巴的瞅着宋亭舟。

宋家大郎微微侧头回避他的眼神,他自己也不知道愿不愿意娶孟晚,但他内心清楚他不愿放孟晚离开。

“先留下再说。”

说了一大堆,质疑的是他,赶孟晚走的也是他,最后还是他轻飘飘的一句,先留下再说。

多年后孟晚想起这件事还是气得牙痒痒,死闷骚,故意吓他。

今天的事有点颠覆孟晚对宋家大郎的认知,他本以为孤儿寡母,宋家大郎定是万事以母亲为先,如今一看,当家作主的竟然是儿子而不是老母亲。

“你叫什么名字?”

正提起水桶往水缸倒水的宋亭舟问。

孟晚从院子里摘了菜回来,在厨房清洗,闻言回道:“孟晚。”

宋亭舟追问:“晚霞的晚?”

“对。”

“多大了?”

“十六。”

“我十日才旬假一日,明早就要离开,我娘就劳烦你多加关照了。”宋亭舟放好水桶正色道。

孟晚跟他客气:“哪里哪里,都是宋姨照顾我,能有帮得到她的地方我定不会推脱。”

宋亭舟看了他一眼,默了。

常金花去屋里取粮食出来,又是做的精米,这次不是粥是干饭,儿子难得回来,她昨天便去集市上称了两斤五花肉,切成大小均匀的方块,放到锅里干耗,熬出一层油被她盛到碗里,放了葱到锅里炒了两下,放水加盐盖上锅盖。

炖了会儿肉的香气就飘了满屋,连隔壁都能闻到肉香。

“宋寡妇家大郎又回来了?”

隔壁住的姓田,也是村里大姓,田家三代同堂,住了一大家子的人,按辈分宋亭舟要管他家老太爷叫声四爷爷。

四爷爷生了两个儿子三个闺女一个哥儿,早年闹饥荒死了两个闺女,剩下儿女都成家了。

四爷爷如今跟着大儿子住在隔壁,二儿子住在村里别处。大儿子又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女儿嫁出去了,两个儿子也都娶了媳妇,大儿子娶亲时家里境况不好,便娶了个哥儿,今年二儿子刚成亲又娶了个女娘,两个孙媳都还没有孩子,真有了就是四代同堂了,那才更是热闹。

如今这么一大家子人坐在一张方桌上,地方不够,两个孙媳妇都捧着碗站着吃,开口的是四爷爷的大儿媳妇。

“宋寡妇家里有多少家底啊?这些年供亭舟在镇上念书都花了不知多少银子吧?”田大娘话里冒着酸气。

老太爷今年五十九了,宋亭舟父亲没死前他知道什么境况,“宋大活着的时候在镇上做账房先生,月月都能往家里拿回来银子,宋寡妇年轻时候就会过日子,两口子早早就打算将孩子送到镇上私塾,那会儿挣了钱了也舍不得花,逢年过节才见荤腥。”

“爷,咱们家不也逢年过节才见荤腥吗?”二孙子田旺插了句话。

他爹田大伯给了他一拐头,“吃你的饭。”

农家人不都是这样,平日能吃饱饭都是日子过得好了,日日见荤那是不敢想的,但宋大不一样,他从小跟着村里的老秀才习过几个字,胆子也比村里只知道种地的孩子大,知道去镇上找小工做,发了工钱买东西讨好账房,学了账房先生的本事,娶了人家闺女。

赚了那些个钱两口子也不随意挥霍,而是受了识字的便利,看见了读书带来的利益,目光长远的准备好了儿子读书的银钱。

田大伯心里琢磨着,自己还是壮年,俩儿子也都是劳力,一家子田地多,肯下功夫干活,农闲时砍柴或去镇上做工都是进项,不然等俩儿媳妇有了也送到镇上私塾?

一年一两半的束脩,俩娃就是三两,勒勒裤腰带倒也能掏的出来,钱都在婆娘那儿管着,晚上得和他商量商量。

常金花每逢儿子回来都要割一斤肉回家,这回家里算是添了口人,她割了两斤回来,可见虽然面上不说,心里还是高兴的。

一小盆五花肉颤悠悠的堆在盘子里,孟晚已经四五个月没见过肉长什么样了,强忍着馋继续在灶膛下烧火。

肉被从锅里铲出来,剩下的锅底也没刷,下了半盆洗净切好的青菜进去翻炒两下出锅装盘,常金花端着两盘菜进屋,宋亭舟把角落里的木桌拉出来挨着炕边放。

常金花将菜放下,孟晚跟在后面端饭,他是会做饭的,但是常金花一直没让他上手,刚才让他摘了两根胡瓜切了,他就顺手加醋和蒜末拌了。

他和常金花坐在炕沿上,宋亭舟坐在凳子上,人都没动筷孟晚也不敢动。

常金花给他们俩一人夹了一筷子肉,“吃吧,都多吃点。”

孟晚小口一张,半块肉进嘴,幸福的他眼泪又要开彪,太香了,不是说常金花手艺多好,而是本土大锅猪肉加上他太久没沾荤,滋味可想而知。

孟晚夹了两块肉解了馋,没敢再动,默默吃青菜扒饭,结果碗里突然多了两块肉,他一扭头,常金花跟宋亭舟的筷子还没伸回去。

碗里多了几滴泪,伴着菜饭被孟晚咽进了肚子里。

晚上孟晚搬到大屋的炕角,同常金花一道睡,常金花怕他不自在,还在中间隔了道帘子。

“等明早大郎走了,你在搬过去。”

孟晚松了口气,宋家母子都是好人。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常金花便起了床,他家大郎还要赶到私塾里念书,不能耽搁,她动作利落擀了几块饼子,用昨天熬出来的猪油烙好了几块饼子给宋亭舟装到布袋子里,又一口气煮了八个鸡蛋,想了想取出来一个用扣上,留给孟晚起床吃。

天刚蒙蒙亮,宋亭舟便重新背上书箱出门,回身望着送他出来的母亲,他说:“娘,若是明年再不中,我便在镇上寻个差事,接您……接你们在镇上过活。”

常金花抹了把眼泪,“咱家的十四亩地是你爹在世时置办的,租出去这么多年钱是没攒下,收上来的粮食却也够咱娘俩嚼头了,哪怕是添上咱家小哥儿,也够咱们娘仨吃了。

你爹走前留的八十两银子,这些年七七八八的花,亏得你还抄书补贴家用,还能剩个十七八两,哪怕你再考两年,娘也供得起,两年后……就再说吧。”

他们家没有劳动力,田地都租给村里村民,有时给钱,大部分都是给粮食,他们娘俩粮食上是比旁人家富裕的,因为人家多出来粮食都会卖掉换银,常金花都留着给儿子吃干饭。

“但你过了年就十九了,咱隔壁的田家二孙子与你同岁,今年年初便已经成了婚,晚哥儿……你是怎么想的。”

对自己亲娘,宋亭舟倒是没隐瞒,他平心静气的说:“若是非要娶妻,也该是他。”

读书人的心高气傲,宋亭舟不是没有。见色起意也好,趁人之危也罢,自见孟晚第一眼起,他便没想过放他走,哪怕现在两人还没生出情丝,磅礴的占有欲已经却先侵满宋亭舟脑海。

卿本佳人,本该配我。

孟晚起床的时候家里已经没人了,宋家母子都不在,灶房锅内尚存余温,又张望了两眼,小屋门是打开的,里面好像没人。

他洗漱的时候大门被从外打开,没像往常一般再关上,而是直接大开,常金花从门外走进来,“桌上有饭,自己吃了收拾好。”

孟晚应了声好,“宋公子走了?”

“叫什么公子不公子的,让人听见笑掉大牙。”常金花嗔了一句,打开鸡笼放几只鸡出来自己找吃的。

孟晚窘迫起来,他也感觉有点别扭,“宋姨,那我该怎么叫?”

常金花往地上撒了把稻皮,引得鸡咯咯乱叫,“大郎名唤宋亭舟,是我亡夫请秀才公起的,在家你可叫他亭舟哥,也可以随我唤他大郎,对外就叫表哥。”


“哦。”

孟晚下了炕直奔小屋,他还似模似样的敲了个门,“表哥,我进来啦?”

“嗯。”

孟晚掀了帘子进去,简笔画小动物他还是手到擒来的,但字确实该练练。

“你以前用过的废纸借我练字用吧。”孟晚如今也不跟宋亭舟客气。

“我帮你拿。”宋亭舟放下手中的书。

孟晚不知道想起什么,突然问了句,“我能看看你现在看的书吗?”

宋亭舟意外的回头看了他一眼,“最近看的都在书箱旁摞着,你自己挑。”

孟晚没动他才放下的那本,而是从书箱上随意拿了本书,打开看是宋亭舟自己的笔迹,可见是他抄写下来的,旁边还用小字做了注解,见解独到又不死板。

他又大概翻开几本,都是如此。

沉默一会儿,孟晚实在想不通,宋亭舟读书极为认真努力,每天天不亮便起床读书,晚上又每晚秉烛夜读,若说他没读书的天分,可光可这一手字也不像啊。

“表哥,院试的时候考的都是什么啊?”

宋亭舟正在柜子里翻找适合给孟晚做字帖的旧帖,听到他问的话,低头默然,整理出了一沓用过的旧纸后才说:“院试考四书、八股文和试帖诗。”

“哦,这样啊,”孟晚知道八股文,但是不会写,试帖诗就是看题写诗嘛,他也懂。

按说北方文风不如南方盛行,录取人数虽然低了些,但也没有南方那样激烈。院试虽难,但题都是在四书里出,熟读四书,理解其意,能灵活运用应该不难才对。

“其实你是想问我为何之前屡次落榜吧。”宋亭舟明白孟晚的意思。

孟晚支支吾吾的说:“没有,我就是随便问问……好吧,我确实想问,为什么啊?”说了一句孟晚还是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干脆直接承认了。

宋亭舟满脸落寞,细看眼神中还带了丝羞愧,“我一直不愿对娘提起,其实这几次院试,我连考场大门都没能进去。”

孟晚瞳孔放大,震惊不已,“什么意思?”

“我……我临近考试便紧张不已,腹痛难忍。”宋亭舟有些难以启齿。

“怎么可能呢?”孟晚难以置信。

不说宋亭舟平日里一直沉稳可靠,光说以他这么健壮的身体,也不像是会一紧张就拉肚子的人啊?

宋亭舟也百思不得其解,头次院试时他年龄尚小,确实有些许紧张,也是最严重的一次,上吐下泻双腿酸软连床都起不来,更别说进考场了。

可第二次他分明做足了准备,考试当天依旧腹痛难忍错失机会。

第三次更是荒谬,他确实不再腹痛,却在去贡院的路上路遇一户人家往外泼脏水,他被人结结实实的泼了一身脏污,再回客栈换衣服已经晚了,因此错过考试。

这些事宋亭舟在心中也隐藏许久了,若是进了考场技不如人就算了,可他却连在考场里执笔挥毫的机会都没有,怎能不让他心生郁闷?

一股脑将后面所有事情都告诉了孟晚,宋亭舟反而松快许多。

孟晚听完后却脸色严肃起来,“你这几次都是同谁去的?”

宋亭舟知他的意思,“你是怀疑有人故意陷害我?”

他目光放空,逐渐回忆起之前去府城的经历,“我也怀疑过,可我除了第一次是与镇上几个同窗结伴前往,之后两次我都是独自前往府城,花钱找作保的廪生,也是随意凑得人。”

“而且我腹痛后立即让客栈的小二找了郎中来看,郎中也说我是因思虑过重才引起痢疾。”


常金花今日穿了件平时不常穿的袄袍,早起用水壶烫的平平整整,头发抹上桂花油梳的整整齐齐,还插了根款式老旧的银钗子。

厨房里找了田伯娘掌厨,满哥儿在旁边打下手,常金花从屋里拿出个小木匣子出来,当着众人面打开来看,里面是七八块小银角,约莫着有十两。

她眼眶湿润,语气微有些哽咽着说:“晚哥儿家里是没人了,但该有的媒人彩礼咱们都预备了,不能因为孩子爹娘不在就欺负人家。”

宋氏族长捋捋胡子,“有民媳妇儿是个讲理的,合该如此。”

常金花恭敬的对族长欠了欠身。

张小雨在席面上坐着等着吃席,闻言翻了个白眼,“就她会做人,这么多银钱交到一个还没过门的小哥儿手里,我看他拿了银子跑了你们娘俩咋整。”

上次侄子临走前和他一顿好耍,又是怪他没打听清楚,人家晚哥儿已经许了人家了,又是说他不早早替他提亲去。

宋家的口风这么严,还是订婚前两日才喊了他男人说要订婚,他上哪儿知道去?

村里倒是传过几次闲话,但宋亭舟读了两年书平日高傲的很,这个看不上,那个瞧不起的,谁知道还真要娶个没爹没娘的孤儿?

古时都忌讳这些,称这样的人克父克母,是无福之人。女人若是守了寡,背地里更是叫人家嚼烂了舌根。

常金花是吃过这上面的苦,才更怜惜孟晚,而宋亭舟则更不在意,能将人留下,已经是他的幸运了。

今日的席面常金花下足了本钱,鸡块炖蘑菇、红烧肉、走油肉炖酸菜、清炖鲤鱼、白菜炖豆腐、凉拌萝卜丝、豆皮炒白菜片,还有碗蛋花冬瓜汤。

张小雨吃的满脸油花,宋二叔嫌他丢人,皱着眉呵斥他:“没眼色的东西,就知道吃,还不过去给大嫂帮忙。”

张小雨怕他男人,只能不情不愿的从座位上起来,去厨房东张西望。

常金花今日大喜,算给他脸面,脸上带着笑,“一会儿客人离席你留下帮忙撤撤碗筷,剩的菜若是不嫌就挑几样端回家去。”

张小雨简直受宠若惊,常金花这还是头回对他这么和颜悦色,这一桌菜里连素菜都冒着油花,可比自家的香不知多少,她忙不迭的点头,等客人吃完了席面坐着聊天,勤勤恳恳的忙活起来。

常金花叹了口气对着孟晚说:“你二叔嬷也是个苦命人,嘴不好,人却还算勤恳。”

宋二叔吃酒吃的不着四六,随地一歪就要睡去,还是大力和宋亭舟将他架回家去。

他常年酗酒,看着人高马大实际奇懒无比,家里几亩地都靠张小雨自己打理,累的伤了身,可不就没有孩子。

可哥儿无子被说闲话的都是哥儿,没人管你为什么不能生,只觉得你是不下蛋的母鸡,无原因。

厨房的事常金花说今天不让孟晚沾手,他心安理得的坐下吃席,然后看着满哥儿他们里外忙活,还怪不适应的。

怪不得专家说二十一天能养成一个习惯,他在他叔家就做了好些年家务,来这个时代又在宋家做了小半年,万一有一天能穿回现代,他就攒钱开一家家政公司好了。

跟常金花送完客后,孟晚见用不到他便回了屋,宋亭舟送他的信物和常金花给的聘金刚才被他放进了柜子里,如今屋里没人,他就将东西拿了出来。

聘金没什么好说的,宋亭舟送的红布下果然是个木头盒子,不大,细长条。

孟晚揭开盖子,里面是一支细长的银簪,簪头是雕琢圆润的祥云样式。

他下意识拿出来掂了掂,起码六七两重,孟晚哑然,还真是,上次推了他的银子,这次补个更重的簪子吗?那他那双鞋是不是太随意了?

订了这个婚貌似不亏,赚了十两银子聘礼七两重的银簪。

厨房收拾好常金花包了红包给田伯娘,人家说什么也不要,两人在厨房推搡起来。

“这么两桌我就随手炒炒罢了,也值当收你回红包,说出去以为我是个啥人了。”

“你若不收才会有人闲话,也忙活了半天,赶紧拿了回家歇着去。”常金花为人处世向来让别人挑不出什么话来。

田伯娘实在是不好意思拿这份钱,往日婚宴都是从天不亮忙活到天黑,宋家这么两桌人她一人都能收拾明白,更何况还有满哥儿从一旁打下手。

她说什么也不要,常金花又说什么都要给,孟晚掀了用布头拼凑的门帘出来,这帘子是天冷后才挂上去的,多少挡些风。

他跟着劝:“伯娘,你就收下吧,您平日就是靠着手艺挣钱的,如果不收,年后我家再办了事可就不好意思请你来了。”

常金花瞪了孟晚一眼,对田伯娘说:“我就这小哥儿就是不害臊,自己婚事也好意思随口就提。”

又挽着田伯娘的手将红纸包塞到她怀里,“年后我家还得找你忙活呢,到时候我使唤你可不客气了。”

宋六婶也跟着劝她,田伯娘只好收了红布,只是肉菜是说什么都不肯拿了。

常金花将剩菜给张小雨和宋六婶分了,临了还给宋六婶拎了包糖,“你也不用和我推辞,当媒人本不该这么薄的礼,这点你都不要,那可真是看不起我了。”

宋六婶大大方方的收了,笑道:“那我这媒做的可轻巧不费嘴皮子。”

“我可不送你了,快带着满哥儿回吧,年后昏礼还得用你作礼。”常金花知道她是个爽快人,也没跟她寒暄。

“大嫂,那我也走了。”张小雨眼红宋六婶的糖,可手里还拎着人家的篮子,装着常金花给拿的荤菜素菜,酸话是卡在嗓子也说不出口。

“你先等着。”常金花推开了后门,将挂在后门上头的篮子取下来,里面是满满一下子切成小块的冻豆腐,都凝在了一起。常金花又拿了个小篮子,敲了些冻豆腐下来,将小篮子装满,递给张小雨。

“回去拿着烩白菜或酸菜里吃的,拿家去吧。”

张小雨愣愣的接过篮子,他听村子人说过常金花在集市上卖的啥冻豆腐,应该就是这东西。

他低着头看着篮子里的小块块,瓮声瓮气的说:“那我一会儿就把篮子还回来。”

常金花道:“不急,今日晚了,明日的吧。”

张小雨左右手各挎了两个篮子走了,他家住在村子里头,有看见他左右提着篮子的村民问他:“雨哥儿这是打你妯娌家来的?呦呦呦,宋寡妇舍得给你拿这老多东西?该不是你偷的吧?”

张小雨仰头就骂,“放你娘的狗屁,叫冰锥子砸坏脑袋了你瞎说八道,你妯娌家办喜事你去膈应人,就以为别人和你一样不招人待见啊!”

说闲话的宋四婶脸色一变,冷笑道:“谁跟你个大傻子一样,村里谁不知道宋寡妇看不上你。”

张小雨嘚瑟的摆弄自己的篮子,露出里面满满登登的冻豆腐和肉菜,嘴差点歪到天上去,“我妯娌对我咋样用你叨叨,倒是你们那支,哥六个,你看看你五个妯娌过年过节登过你家门没?”

宋四婶拿手指哆哆嗦嗦的点着他,“你……你个憨货!”

论骂人,张小雨真是村中好手,怪不得少有人在外头议论他声誉问题,实在是骂不过他那张嘴。

宋四婶对上他很快便败下阵来,张小雨斗志高昂的往家走,碰到了送醉鬼二叔回来的宋亭舟和宋大力。

“你们这么快就回去了,不多坐会?”张小雨下意识将篮子往身后背,动作做到一半又觉得猥琐,是宋亭舟老娘亲手送他的,又不是他偷的,背啥背啊?

“不了二叔嬷。”宋亭舟照旧言语简短。

宋大力接着他的话说:“二叔嬷,我们刚把二叔抬炕上去了,不过你家里没人,我们没敢点火烧炕,你快回去看看吧,我们哥俩就不待了。”

张小雨挤出个虚假的笑脸,“诶,行。”

他走后宋大力和旁边寡言的宋亭舟说:“二叔嬷今儿是吃席吃高兴了?”往日看见他们这群小辈都爱搭不理的,今天竟然还主动邀他们。

“可能是。”

宋亭舟心不在焉的回了句,他着急回家,人高步子也大,但和宋大力分开后,在自家院门口步子反而踌躇起来。

常金花在厨房将没用完的生肉用篮子装起来挂到房檐下,一转身看见了杵在门外的儿子,“大郎,怎么不进来?”

宋亭舟这才抬脚往里走,问的第一句话便是,“晚哥儿呢?”

常金花笑了,“在屋里。”

宋亭舟走进去却脚步一转,走进了自己房间,他如今的书箱里一本书都没有,打开来看,里面是块红布包裹的东西。

早在拿在手里的时候他便猜到里面是鞋,此刻掀开外面的红布,果然如此,是双靛蓝色新棉鞋,针脚又粗又细并不匀称,鞋面子里又絮了太多棉花,将里面空间都挤小了,也不知能不能穿得上。

宋亭舟坐在炕上脱了鞋,刚要试又放下,唯恐弄脏了鞋子,想出去打水洗脚常金花又在外头,他眼神含笑的隔空比划了一下——长短倒是合适。

孟晚在屋里听到他们说话还以为宋亭舟找自己有事呢,结果等了半天也没动静。

厨房里常金花喊了声:“我去你六婶家,晚哥儿,一会把炕烧了。”

他走后孟晚掀开门帘出去打算去外面抱点柴,对门宋亭舟也掀了布帘出来。

“我去吧。”宋亭舟一句废话没有,三个字说出口的时候人已经走出去了。

这点活而已,谁干都行,孟晚搬了个小木凳子坐在灶膛边上,等他拿柴火。

宋亭舟拎了一捆柴放到他旁边,他家现在门口堆着两垛柴火,但是冬天废柴,想不挨冻就得早晚各烧一遍。

他家早上没烧,晌午待客烧的多,可天黑了不再烧一边火炕,后半夜非得冻醒不可。

“你去屋里待着,我烧火。”宋亭舟语气沉稳,和之前没大区别,可孟晚总觉得他今天似乎没看自己几眼呢?此刻也是目光落向柴火和他对话。

“我们既然已经订了亲,不必像之前那样客套吧。”孟晚抽了几根易燃的豆秸用火石点燃扔进灶膛里,仰头看他。

宋亭舟回视,对上的是孟晚盈盈笑脸,复又垂头,耳框泛红。

之前各自不知对方想法,订了婚后,反而是孟晚看着比他坦荡。

孟晚继续往灶里添柴,语气淡定的说:“既然我们订婚了,有些话也该与你明说。”

宋亭舟心中一紧,对于孟晚的过去他毫不了解,只听常金花说孟晚是她在人牙子手中买回来的,据人牙子说,孟晚是南地大户人家的下人,因得罪了主人家才被发卖到这么远来。

见识过真正的富贵名门,长相又如此俊俏,他真的能甘心嫁给自己吗?一个连秀才都考不上的穷书生……

宋亭舟嗓音干涩,生硬的挤出两个字,“你说。”

孟晚添了最后一把柴,拍拍双手站起身来,他轻咳一声,“咳,那个……你往日读书有空闲了,能不能帮我写几幅字画?”

宋亭舟本来心绪难平,愣是被他一句话瞬间抚平,他满眼错愕的说:“字画?”

孟晚舀水洗手,“你跟我过来下。”

他率先一步走进小屋,宋亭舟反而犹豫起来,他们毕竟还未成亲,共处一室总是不好。

“快进来啊?”

孟晚催促的第二声后,宋亭舟迈步跟进去。

订了婚后孟晚反而放开了不少,招呼也不打直接掀开了柜子取出几张废弃的纸张。

“毛笔能不能借我一支啊?破一些的便好。”

宋亭舟立即柜子上拿出毛笔和砚台,还放了张四角炕桌放到炕上,“你若是想练字我再去镇上给你买些笔墨。”

孟晚淡然道:“那倒不用,现在先紧着你来,等家里以后有条件了再练不迟。”

宋亭舟闻言心口一荡,晚哥儿好像对他和之前不同了。

孟晚没学过毛笔字,但他高中的同桌自称当代大文豪,总有事没事跟他秀秀书法,用毛笔的基本要素他还是知道的。

他跪坐在炕上,略微前倾,身体与方桌之间微微空出些缝隙,两手自然分开,左手手臂一挥按住纸张,右手手掌呈空心状,手指微微弯曲,用拇指食指和中指抓住笔杆,手腕放松,轻蘸砚台里的墨汁,再将毛笔在纸上方微微倾斜,笔头朝向自己,手腕和掌心同步移动……

孟晚架势摆的贼拉炫酷,甚至唬住了宋亭舟,然后写出了一坨屎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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