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河之上,一艘大船正破水而行。
正值五月,春末的夜本就有些微凉,今个儿傍晚的时候又落了场小雨,让这夜里多了几分寒意。
“阿嚏!”甲板上,提着灯笼的微胖婆子突然打了个喷嚏,她揉了揉鼻子,对和自己一行的那个精瘦婆子道:“我刚才听船夫说,约莫着还有一个时辰船就能靠岸了。”
那精瘦婆子紧了紧衣襟,哼了一声:“这坐船坐的我都快散架了!原本我想着这去接三姑娘是趟好差事,可谁知道一点油水没捞到不说,还平白遭了这等罪!”
听着那精瘦婆子的唠叨,微胖的婆子连忙低声提醒道:“好了,你小点声,小心被三姑娘听见。”
就算那位三姑娘再不受自家主子待见,可好歹也是个小主子不是。
不提醒还好,这一提那精瘦婆子就更气了,她冷哼一声,陡然拔高了些许声调:“听见又如何?一个扫把星罢了,她可是生来就克死了自己的生母的主儿!说不定咱们家大姑奶奶没了,也是被她这个妹妹给克死的,要不是大姑奶奶生前遗愿是让她亲自扶灵,不然她还想回京?真是笑话!”
那微胖的婆子听了这话,微微皱了皱眉倒是也没说什么,只是下意识的提着灯笼与那精瘦婆子错开了两步。
船厢里,清雅听着外面隐隐传进来的声音,略有些担忧的看了一眼依旧坐在案前在烛下抄写着往生咒的女子。
那女子头挽乌云如瀑,只簪了朵白色的绢花,身披素洁衣衫,瞧着有些消瘦。她正低头执笔抄写,虽看不清全貌,可从那如画般的侧颜便能看得出来,这也是个能惑阳城迷下蔡的主儿。
站在苏晚吟身边的秦嬷嬷闻言,皱了皱眉。
外间声音越发聒噪,清雅到底是忍不住了,转身就要出去。
就在这时候,苏晚吟冷不丁的叫住了她:“眼瞧着就要进京了,咱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声音娇软,可偏偏却带了一分稳重。
说话间也停下笔,身旁已摞了高高一堆书写工整的经文。
清雅顿住了脚步,苏晚吟也恰巧在这时停笔,一双桃花似的眸子扫了过来,声音里带着看透了一切的豁然:“再说,她们说的也是事实,哪里值得为这个生气?趋炎附势,人之常情而已,这些年咱们还见得少么?你这性子才更让人担心,日后进了京城,可莫要这般冲动了。”
苏晚吟只微微抬头瞧了清雅那么一眼,举手投足之间便是掩不住的芳华,任谁瞧了也得叹上一句,这位真真是个倾城人儿。
“婢子就是为您不平,您再怎么说也是咱们家夫人嫡出的姑娘,她们……”
清雅很是愤愤不平,苏晚吟却打断了她道:“以后这话莫要再提了,母亲仙逝多年,现在府中当家的乃是孙氏,我这个嫡姑娘在她们眼中,怕还不如个得宠的丫头。这次若不是长姐……”说到这儿,苏晚吟话音突然一滞,接下来的话都梗在了喉咙处。
原本淡然的眼眸浮现出深切的悲痛与黯然。
秦嬷嬷见状连忙低声劝道:“姑娘别想太多了,人死不能复生,咱们家大姑娘在天有灵,一定也不希望看见您如此悲痛。”
苏晚吟没说话,低头看着自己抄写的那些往生咒,脑海里忍不住又想起了那报信的嬷嬷所说的姐姐去世时的惨状。
人人都说姐姐是难产血崩而亡,可苏晚吟却是不信,就算是血崩,也万万没有七窍流血的道理。
她出生那年,外祖父被揭发勾结梁王谋反,导致母亲早产生下她血崩而亡,后在满月之际,父亲和祖母也都连生变故,更被一高僧断言她乃大凶孤煞之命,当晚就被送往离京城千里之外的金陵老家,随行的只有乳母秦嬷嬷一人。
这些年只有姐姐时而前来探望,不因她的命格而与她疏远,所以在苏晚吟眼里,姐姐就是她最亲的人,也是她唯一真正的亲人。
姐姐去世时死状凄惨,临终时又要求务必接她回京扶棺,这让苏晚吟更觉其中蹊跷。
在上船之前她便已经拿定了主意,此去京城,她务必要查明姐姐去世的真相,若真有蹊跷,那她定要为姐姐报仇!
苏晚吟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忽然一声巨大的撞击声传来,整个船身也猛地一晃,身前案几上的东西全都倾洒了一地,她反应还算快,立刻就抓住了案几,堪堪稳住了身形。
“不好了!撞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