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兰亭舟甘采儿的其他类型小说《兰亭舟甘采儿结局免费阅读爱情要我二选一,我怯场了番外》,由网络作家“兮若无止”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小姐,你喝点水。”小红见甘采儿脸色难看,递了水囊给她。“我没事儿,就是上山走急了。”甘采儿接过水囊喝了几口,温言安抚道。“我看还是清水镇好,山好,水好,空气都好。啧,啧,你看你才来旦州府多久,身体就虚成这样了。”朱小筱—脸嫌弃。她们走到—处小树林,林中有—泓清潭,几人便坐在潭边歇息。此处人来得少,十分安静,微风徐徐吹拂,倒是静谧惬意。“坐坐也好,这么美的景致,错过了多可惜。”甘采儿笑笑。她心里的那—点慌乱,终于慢慢平复下去。今生,她已下定决心,绝不再去认识孟煜。不仅是孟煜,但凡姓孟的,她—个都不想再见。几人身处的小树林,是—小片红枫林。林中霜叶已红透,正—片绚烂,似有朝霞落在山岩之上。细细看去,满目的红却又深深浅浅各有不同,有的鲜...
《兰亭舟甘采儿结局免费阅读爱情要我二选一,我怯场了番外》精彩片段
“小姐,你喝点水。”小红见甘采儿脸色难看,递了水囊给她。
“我没事儿,就是上山走急了。”甘采儿接过水囊喝了几口,温言安抚道。
“我看还是清水镇好,山好,水好,空气都好。啧,啧,你看你才来旦州府多久,身体就虚成这样了。”朱小筱—脸嫌弃。
她们走到—处小树林,林中有—泓清潭,几人便坐在潭边歇息。
此处人来得少,十分安静,微风徐徐吹拂,倒是静谧惬意。
“坐坐也好,这么美的景致,错过了多可惜。”甘采儿笑笑。
她心里的那—点慌乱,终于慢慢平复下去。
今生,她已下定决心,绝不再去认识孟煜。不仅是孟煜,但凡姓孟的,她—个都不想再见。
几人身处的小树林,是—小片红枫林。林中霜叶已红透,正—片绚烂,似有朝霞落在山岩之上。
细细看去,满目的红却又深深浅浅各有不同,有的鲜艳夺目,红如宝石;有的又带着橙红,像夕阳的余晖。
潭中静水深流,林中红叶热闹,这—动—静,倒是藏在南山深处的—绝佳美景。
朱小筱—时兴起,脱掉鞋袜,将脚丫泡进潭里,玩起水来。
“此处景色颇佳,为何没在‘南山十景’之中?”朱小筱道。
“许是,地方太偏了?”甘采儿猜测着。
这片小树林没在上山的主干道上,是她们胡乱逛着,碰巧撞到的。
“小姐此话差矣!”
忽地,树林深处传来—道清朗的男声。
这—声,将几人惊得大失颜色!朱小筱更是差点—头栽进潭水里。
“谁,是谁在那里偷窥!!”环儿—边扶住朱小筱,—边厉声朝树林中喝道。
“差矣!你这小丫头的话也差矣!”
随着这道声音,—位男子从树林中走出来。
男子很年轻,约摸十七八岁,穿着宝蓝色的圆领袍,腰间系—条素色丝绦,头上戴学士巾,肩上背着—个大大书箧,活脱脱—少年书生模样。
“是在下先到此处,而后几位小姐才到,怎能说在下是偷窥呢?”
书生对几人行了—礼,而后才给自己辩解。说话时,他眼睛规规矩矩看向无人处,—眼都不瞧几人。
“那你之前为何不出声?”环儿不服气,呛声道。
“圣人有云‘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
“几位小姐在聊天,在下怎可相扰?只是见你们有疑问,这才出声以解惑。”书生—番话,端端正正,文绉绉的。
“噗嗤”—声,朱小筱笑起来,原来这人竟是个迂腐的书呆子,她觉得好玩儿。
“那你说说,阿采说此处因地偏,才没被列入‘南山十景’,又有何差矣?”
朱小筱穿好鞋袜,慢悠悠走到他跟前,硬将脸凑到他眼皮子底下,非要让他瞧见自己。
书生似被惊到,猛地后退几步,—转头又扭开脸,将目光移至它处,脸却瞬间通红起来。
“此处,此外名为‘观霞潭’,是南山隐景之—,并非无名之地。常来,常来南山寻踪的人,都,都知道。”
他—边说着,—边还往边上移了几步,仿佛朱小筱是什么洪水猛兽,连说话也有些结巴了。
甘采儿也觉好笑,这书生如此模样,何如能与女子相看?
她心里这么想着,口中的话也就这么说了。
“我,我,我是来画画的,不,不是来相看的。”书生更加结巴了,他—说完,背着书箧就跑了。
“哈哈哈,还有这么害羞的人?”朱小筱看着那人逃走的背影笑弯了腰。
朱小筱笑得很大声。甘采儿清楚看到书生忽地—个趔趄,差点被树枝绊倒,十分狼狈。
一日后,一行人顺利抵达了旦州府。
甘采儿挑了一家豪华的客栈住下。她重生以来,还从未出过这么远的门,一日马车坐下来,她腰都要断了。
进到房间,她几乎是一头扑到床头,洗漱都懒做,就要睡觉。
“一路舟车劳顿,你好生歇会儿。”兰亭舟道。
“你不休息?”甘采儿诧异。
她见兰亭舟取了件外袍换,似要出门。
“来时约了几个同窗小聚,我去去就回。”
说完,兰亭舟带上门,走了。
甘采儿瞬间困意全无,不由一愣。兰亭舟什么时候在旦州府有同窗了?
兰亭舟就读的启智书院,师生加在一起不过五十来人,全是镇上十里八村的人,没听说谁在旦州府呀。
前世,并没两人结伴来旦州府这回事,所以她也就根本不知,兰亭舟在此时就与旦州府的人有了关联。
甘采儿突地生出怪异的念头。也许,自己从没真正了解过兰亭舟,他并不是她以为的那般简单。
茗品茶舍的雅室内。
一位玄色衣袍的年轻男子临窗而坐,跷着二郎腿,正慢悠悠地品着茶,十分散漫随意。
兰亭舟推门而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两人虽已有十年未见,但稀依熟悉的眉眼,还是让他一眼就认出对方:陆青宁。
兰亭舟久久站在原地。
“呵呵,可别告诉我,你这是要哭了。”陆青宁抬眼,戏谑地笑。
“十年未见,你这脾性真是半分未改。”兰亭舟淡淡一哂。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不也是一贯板着脸,冷若冰霜?”陆青宁呵呵一笑。
兰亭舟缓步走过来坐下,抬手给自己斟了盏茶。
“听说你升任了禁军都头,我以茶代酒,恭喜你了。”
“哈哈,同喜同喜,我也贺你夺得县试的案首。”
陆青宁豪爽地将茶一饮而尽,那气势仿佛他喝的不是茶,而是美酒。
兰亭舟一笑,陆青宁仍是那个性情中人。
两杯热茶下肚,二人之间横亘着的那丝微妙陌生感便消失无踪。毕竟这些年,两人间的书信往来频繁,从未间断。
寒暄完毕,二人开始谈到正事。
“京都现在情形如何?”兰亭舟问。
“还是老样子,陛下势弱,整个朝堂都把持在摄政王手中。”陆青宁答。
“不急,总会有机会的。”兰亭舟敛下眉眼,淡声道。
兰亭舟与陆青宁之间的渊缘,正是由摄政王公孙弈而起。
陆青宁原名陆羽,父亲陆峻是一名中郎将,官居五品,驻守在大雍西北边境。
先帝在位期间,陆峻被牵涉进一起贪墨案中,后被刑部判削去官职,全家流放三千里。
兰亭舟的父亲兰尧仕时任监察御史,觉出该案情蹊跷,就接连上书三道折奏,恳请先帝重查此案,甚至在大朝会时,于殿上当面直谏。
兰尧仕是京都有名的铁头诤臣,先帝虽被他气得心堵,但先帝向来爱惜名声,只得将此案发回,让大理寺与刑部共同重审。
最后,由此案牵扯出一桩克扣军饷,私铸官银的惊天大案。
被查处的三品以上官员就有五六人,其余被罢官免职的,抄家的,流放的有二十多人。
陆峻的罪名终于被洗刷干净。先帝下旨让其官复原职,被抄家的物品都尽数归还。
只是这场正义来得太晚,陆峻一家早在流放途中染病,死的死,亡的亡,无一生还。
陆青宁能活下来,那是在流放的途中,陆夫人用藏在鞋底里的银票贿赂了押送的官差,才让七岁的陆羽得一条活路。
后来,陆羽一路流浪回到京都,改名为陆青宁投了军。
在陆峻被平反昭雪后,他罕见的保持了沉默,并没有出面恢复身份。
因为他清楚,父母并非因病而亡,而是被人杀害的。
而兰尧仕也是那时,给自己埋下了祸根。在陆峻平反的第二年,他就锒铛入狱。
只是这一次,他没能遇上另一个“兰御史”,肯站出来替他仗义直言。
兰亭舟就是那时候认识的陆青宁。
两人有同共的杀父仇人,当时的二皇子,现在的摄政王:公孙奕。
只是,两个无权无势、一无所有,赤手空拳的十八九岁少年,想扳倒大雍名义上的摄政王,实质上的帝王,无异于难于登天。
但他们,从未想过退缩。
“你上次寄给我的《大雪赋》,我拿给几位大人看过,其中礼部的张大人特别喜欢,一直夸你来着。”陆青宁道。
“可是张君,张大人?”
“正是。你认得他?”陆青宁一挑眉。
“小时候见过,当时他还是庶吉士,来家里作过客。家父曾盛赞他才学好。”兰亭舟一笑,淡声道。
“他现在可是礼部郎中了。等你到了京都,若得他帮衬,立足也容易些。”
兰亭舟点点头,忽问:“此次来的卢老大人,你如何看?”
“他呀?可别提了!老学究一个,成天之乎者也的,动不动迎风流泪,让人头疼得紧。”
兰亭舟垂眸,微微莞尔。
“不是吧?卢老大人,你也认识?!”
“嗯,小时候拿笤帚打过他。”兰亭舟淡声道。
“啊?!”陆青宁震惊。
兰亭舟一笑,并未多作解释。
卢昱与兰尧仕两人如敌似友。
他们二人都是爱书画成痴,但在书画上的分歧极大,一个推崇南派,一个推崇北派,而且脾气都一样的又臭又倔。
两人见面,就斗得像公鸡似的。可一拿到好的字帖,或者一幅好画,又非要到对方面前来显摆,气一气对方。
有一次,兰尧仕被卢昱气得三天吃不下饭。后来,等卢昱再上门时,五岁的兰亭舟直接拿起笤帚将人赶出门去。
卢昱沉迷书画,不喜朝廷争斗,常年只在翰林院混个闲职,为官三十多年,至今仍是个六品的学侍。他曾教过景和帝书画,景和帝登基后,一下子来巴结奉承的人就多了。
“卢老大人深得陛下信赖,你若能有他举荐,必能一飞冲天!”陆青宁正色道。
兰亭舟却摇头。
“卢老大人秉性纯直,不谙朝廷内斗。若把他牵涉进来,既是害了他,也会害了我们。”
“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急不得。青宁,你放心,血债终归要血偿。”
兰亭舟的声音清淡,平静,但坚定。
“行,你有成算就行。”陆青宁道。
“对了,这次赏荷宴的请帖你有吗?”兰亭舟问。
“你刚不是说不拉卢老大人下水?”
“杜大人此次办赏荷宴,旦州境内稍有名气的文人学士都会来。我是想去见识一番而已。”
“哦,是这样呀。这次宴请据说一帖难求,我也没有。不过,我倒是可以直接带你进去。”
兰亭舟微微失落。
他舒了口气,轻叹一声:“那就算了。你我之间的关系,目前还不宜让人知晓。”
见兰亭舟拒绝,陆青宁也没强求。打小兰亭舟就是个主意大的,虽自己比他还大一岁,但从来都是听他的。
“哦,之前你来信说你娶妻了?可是亭之口中天天欺负你的那个女子吗?”陆青宁忽打趣道。
兰亭舟一默,耳根不受控制地微红了几分,而后缓缓点头。
陆青宁瞅了兰亭舟好几眼,稀奇地道:“咦,你居然会红脸?不会吧?你是真的被她欺负呀?”
兰亭舟睇了他一眼,淡声道:“你很闲?”
说罢,一掸衣袖,转身走了。
甘采儿抬起头,再看了眼青砖碧瓦的深宅大院,而后拖着脚步,一步一步离开。
离开卫国公府后,甘采儿并没有沿路返回城南,而是去了城东。
此时,大雪已停,但天空仍灰蒙蒙一片,远处有黑云压顶,似乎正在酝酿一场更大的风雪。
从城西到城东这一路,甘采儿走得更慢,喘得更厉害,一呼一吸之间,似有冰碴子割着喉咙。
有那么一瞬,她似乎觉得自己永远都走不到想去的地方。
但凭着一股执念,终是在傍晚时分,甘采儿一步一挨地挪到了翰林大学士,当今太傅大人兰亭舟的住处。
她拐到兰府的东北角,伸手叩响角门。
“嘎吱”一声,门开了,露出一张沧桑的脸。
“夫人,您来了。”
“章伯,可别再这么叫。我早就不是这里的夫人了。”甘采儿捏了捏衣摆,局促地站在那里。
兰家老仆这一声“夫人”,让她羞愧难当。想当年,是她亲手背刺兰亭舟,让他沦为全京都最大的笑柄,让他颜面扫地,还差点影响到他仕途。她本是没脸再来兰府,但......
“夫人是来看小姐的吧?”
甘采儿点点头。
“小姐在小花园堆雪人呢,她说要堆一院子的雪人,现在应该还没离开。”
“谢谢章伯。”
甘采儿道完谢,熟门熟路往宅子里走。
兰府不大,没走多久,甘采儿就在花园里看到那个小小的身影,身上穿着红色滚毛边锦袍,正欢喜地在园中蹦蹦跳跳,很是活泼。几个婢女忙不迭地跟在她身后护着,生怕她摔着。
那个笑得眉眼弯弯的女孩,正是甘采儿的女儿,孟芙。
甘采儿躲在假山后,近乎贪婪地看着孟芙,看她拿小铲子铲雪,看她堆雪人,看她与婢女们打雪仗,看她输了撅着嘴耍赖......
甘采儿越看越喜欢,越看越放不下。
直到,一道清婉的声音响起。
“芙儿,你在雪地里玩了一下午,该歇一会了。”
随着这道声音,一位少妇缓缓走进花园。
一身白狐大氅显得她既雍容又清雅,身后跟着一位嬷嬷和两位婢女,她们举止谦卑恭敬,一看就规矩极好。
孟芙见到来人,扔了手里的小铲,开心地扑过去,奶气奶气撒着娇:“母亲~~~我再玩会儿呗~~~”
妇人蹲下身来,掏出手帕,细心地给孟芙擦拭额头的汗,柔声道:“你今日玩得太久,当心着凉。若没尽兴,明日再来便是。”
“哦~~~”孟芙虽不太甘愿,但仍是乖乖点头。
甘采儿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又酸又涩,还有一丝羡慕。沈云㬢这样的,才是真正的大家闺秀,骨子里透出的端庄娴雅,从容大气,是她几辈子也模仿不来的。
由她来教养芙儿,应是再好不过,总比芙儿跟着声名狼籍的自己好上千百倍。
甘采儿抹了抹眼泪,强压下心中不舍,转头往角门走去。临出门前,她掏出一个崭新的荷包递给章伯。
“章伯,这个荷包烦劳你找个机会给芙儿。只是,别告诉她是谁给的。还有......”
“老奴省得,夫人来过的事,断不会让任何人知晓。”章伯很了然地接口。
甘采儿感激地看着章伯。她能偷偷来看女儿一眼,全赖这位昔日老仆给她行方便,打掩护。
她接着又从怀里拿出一件东西递给章伯,是一双棉护膝。
“我女红不好,针脚难看,但好在这护膝结实保暖,还望你老人家不嫌弃。”
“这,这,哪里使得呀~~~”
不待章伯推拒,甘采儿将护膝塞到他怀里,然后转身出了角门。
此时的天色,已经泛黑,不是夜色将近的黑,而是黑云压城的黑。
甘采儿从兰府出来,站在街口,望着街上家家户户透出的灯火,听着各家热闹的笑语,突然之间,竟不知自己该往去往何处。
今日是年三十,是阖家团圆的日子。可何处是她的家?
天地之间仿佛没一个地方真正属于她,也没有一个家等着她归。
甘采儿落寞而疲惫地往城南走去。
甘采儿刚出角门不久,一个欣长的身影走到章伯近前。
“她走了?”
“回大人,夫人见过小姐后,就走了。”
“嗯。”
兰亭舟淡淡应了声,却站着一直没走。
章伯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只见后者目光停在自己手上。章伯低头一看,手上正拿着一只荷包和一双护膝。
于是,他朝自家大人举起两件东西,笑呵呵道:“荷包是夫人送给小姐的,护膝是她心疼老奴,给老奴御寒的。夫人真是有心了。”
“呵,做工如此粗糙,也敢拿来送人。”兰亭舟冷声。
说罢,他解下腰间的玉佩,递给章伯。
“将玉佩拿去给芙儿,至于护膝,你去账房领点银子,自去买一套好的。”
而后,章伯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大人拿走了小姐的荷包和自己的护膝。
章伯捏着玉佩,一脸无语。
“今年天寒,让人多送些银炭和棉衣过去。”
远远的,传来兰亭舟清冷的声音。
另一边,甘采儿快到城南时,“轰!”地一声巨响,天空忽地起炸雷!
甘采儿惊得一下摔倒在地,脚踝处蓦地传来钻心的疼痛,再也动不了一分。
随着巨雷响起,天空仿佛被撕开一道口子,狂风裹挟着雪粒,凶猛地袭卷了整个京都。一时间,天地之间飞雪漫天,阴风怒号,卷起层层雪浪......
暴风雪来了。
迎着扑面而来的狂风冰雪,甘采儿极为艰难地向前挪动着。可没过片刻,她就被冻得没了知觉,再也使不出一分力气。
她瘫倒在雪地里,微微睁开眼睛,望着黑沉沉的天,怔怔地,不言不语。慢慢地,手脚渐渐冰凉,目光也散去。
在最后一抹意识消散前,甘采儿想,自己死在此处,竟是连座坟都没有,哪怕是座荒坟也好呀。
回望她这一生,真是可笑、可悲、失败又荒唐。
而此时的皇宫,却在热闹又温暖的歌舞升平中接到一份急报,传出一个让整个京都震动的消息:早在战场上阵亡,已入土四年的卫国公,诈尸了!
“宣!快宣!”景和帝兴奋道。
与此同时,甘采儿终咽下最后一口气。
狂风吹过,暴雪彻底将她掩埋。
只余下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甘采儿死了,死于景和二十四年,大年三十这日。
孟煜也于这一日,终于完成诈死诱敌的重任,重新活过来。
既然兰亭舟不喜欢自己,那这一世,就不再委屈他。
想来前世兰亭舟与自己十年的婚姻,对他来说是何等艰难的忍耐。
甘采儿抿紧了唇,眼前闪过沈云曦的身影,还有兰亭舟望向她欣赏和喜悦的眼神,那是自己从来没得到过的。
兰亭舟在她这里多是隐忍、克制,不被她蠢得恼怒,就是被她撩拨得失控,独独没有过欣喜和赞赏。
兰母走了。
“还不出来?”清越的声音响起。
甘采儿抹了脸上的泪,低着头爬出床底。
兰亭舟默默看着甘采儿,心里奇怪,一向娇纵跋扈的人,今日怎么肯如此委屈自己?
甘采儿灰头土脸从地上站起来。兰亭舟见她眸子微红,似哭过了?他心中微微一拧,泛起一股莫名的情绪。
他伸出手,想将甘采儿拉入怀里,替她擦擦脸。
甘采儿却侧身一步,避开他伸来的手,向他屈身行礼:“今日之事是妾身冒犯,以后再也不会了。”
说罢,甘采儿裹紧外袍,快步冲出书房。
兰亭舟本能地追了两步,后又想到什么,生生顿住脚步。望着甘采儿仓惶离去的背影,他缓缓坐下。
看来自己与母亲的对话,都让她听了去。母亲没说错,她非他理想妻子,甚至是从未想过的妻子类型。
兰亭舟出生书香世家,从小泡在各典籍之中长大,小小年纪就熟读四书五经。
在他心目中,他的妻子应是知书达理,温婉贤惠的女子。夫妻之间也应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而不是像甘采儿这样......呃,痴缠不休,索求无度。
在兰亭舟眼里,甘采儿大胆、粗鄙、头脑简单、一根筋,却也明媚动人。他觉得甘采儿似一团火,如骄阳烈焰,浑身上下都燃着霸道的,能灼伤人的温度。
兰亭舟自有傲骨,他被甘采儿逼着成亲,心里极为抗拒,也不忿。但她又实打实的对兰家有恩,他便忍下这口气,只当自己为报恩情,以身抵债。
兰亭舟望着桌上的青花瓷空碗,抿紧了唇。
让她早些清楚自己的心意,也好。省得她执念太深,又想层出不穷的花招。
甘采儿一口气跑回墨逸院。小红见她风一般地跑回来,开始不由一惊,而后看清她身上胡乱裹着的袍子,便捂嘴直笑。
“小姐,这大半夜的,你还回来干嘛?”小红打趣道。
甘采儿瞪了小红一眼,默默往房内跑。
“小姐,你要不要沐个浴?”小红凑到她近前,笑得暧昧。
“你这作死的丫头,还不快去烧水!”甘采儿羞恼。
“欸,奴婢这就去~~~”小红哈哈地笑着跑出去。
甘采儿被甘茂国从小宠坏了,养歪了,小红自然也是歪的。正所谓仆肖其主,主仆二人全都是无法无天的性子。
墨逸院原是兰亭舟的居所,他与甘采儿成婚后,由于兰母要求严格执行初一、十五同房的规矩,所以兰亭舟搬去书房歇息,墨逸院便成了甘采儿一个人的闺房。
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前世的甘采儿会觉得委屈,而如今的她,却觉得安心。她想放过兰亭舟,也放过自己,不再拧巴,不再较劲,不再一门心思去求兰亭舟的真心。
助兰亭舟早上青云,帮他幸福圆满,是甘采儿今生的心愿之一。
她裹紧身上的外袍,觉得十分疲惫。重生回来才半日,心神还未稍稳,便“忙忙碌碌”了大半天,她看了一眼身上斑驳的痕迹,捂住了脸。
现在急需解决两个问题,一是和离,二是书院。
甘采儿知道,自己迫使兰亭舟成亲,是兰亭舟一生中最屈辱的事。更何况,兰亭舟日后会遇上真正与他琴瑟和鸣的女子,他真正的良配。
错的事,总得要改过来。不过,成亲半年自己就提和离,怕是对兰亭舟又一次伤害。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当下比和离更紧要的是书院。
兰亭舟前世三元及第,仅凭四年时间就登顶状元,成为大雍国二百年来最年轻的状元郎,轰动一时,传为佳话。但没人知道,兰亭舟科举之路走得异常艰难,主要问题就出在书院上。
对于明年的县试,甘采儿并不担心。一是这种小考,兰亭舟闭眼都能考过;二是清水镇就算再小、再偏远,可在竹山县那也是数得着的。镇上的启智书院每年也要考一两名童生出来,没人会意外。
甘采儿担心的是之后的院试和乡试,特别是乡试。前一世,在参加乡试前,兰亭舟已声名鹊起,有了少年才子的美誉,因而受人排挤,嫉妒,还遭人暗算。
乡试开考前一月,兰亭舟被人举报书院为他身份造假,还买通数位落榜考生做证,让他差一点取消被秀才功名,无缘乡试。
幸而一位大儒惜才,出面担保让兰亭舟先参加考试,考后再详查相关情况。若举报属实,则取消兰亭舟所有成绩,自己愿同担问责。
后来,兰亭舟在乡试中一举夺魁,拿下解元。但这段公案一直影响他很多年,哪怕是在他金殿折桂后,景和帝都还下令重查此事。
所以,让兰亭舟去一个声名好,份量足,有名师坐镇,学风严谨清正的书院,是眼下最迫切,也最紧要的事。
只是一个好书院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进的。
甘采儿决定回家一趟。
书房外的月色散尽,一丝晨光从远处透出,一整夜,兰亭舟便这么枯坐着,手里死死攥着那个未绣完的荷包。
他知道,他的囡囡,也许再也不会回来了。
如果,那一天他能出面拦住她,是不是她就不会再逃再躲?是不是他就可以留下她?
兰亭舟是极恨甘采儿的,恨得有些彻骨。她是怎么能,怎么敢,一次又一次抛下他的!!
当初升的阳光洒进书房,兰亭舟捂着胸口,呕出一口血来。
兰亭舟病倒了,高热不止。
太医来兰府一日诊两次,他摇头叹道。
“风寒好治,但心结难解。太傅大人,凡事还是得想开些,不然用再多的药,也是枉然。”
兰亭舟阖眸,不语。
当他能离开病榻时,身形越发的清瘦,气度也越发淡漠,难辩喜怒。
沈云曦牵着兰芙的手,远远望着兰亭舟的身影,轻叹:“芙儿,这人呀一定要长嘴,不然会抱憾终生的。”
兰芙眨眨大眼睛,小指头点了点自己的嘴,娇声道:“母亲,芙儿长了嘴巴的。”
沈云曦莞尔:“嗯,芙儿长了嘴,日后定会幸福的。”
兰亭舟去鹿鸣书院读书后,甘采儿也开始忙碌自己的事业。
魏玉兰帮她挑的这间绣庄,在旦州府名气并不显,但生意却很好。
霓裳阁位于胭脂巷口,老板叫芸娘,是一名绣娘。她与魏玉兰是旧识。
“你就是玉兰的女儿?”芸娘身材娇小,面容姣好,脸上一派和气,让人心生亲切。
“嗯。”甘采儿点点头,然后递上一个食盒。
“这是娘做的桃花酥,她说您最爱吃,专程让我给您捎些来。”
“呵,她还是老样子,总拿吃食打发我。她以为我还是十五六岁小丫头吗?”
芸娘面上虽嫌弃,但手却实诚地早早接过食盒。
甘采儿抿嘴笑。
芸娘打开食盒,毫不顾及有外人在场,拈起一块桃花酥就往嘴里送,随后舒展开双眉,笑得眯起眼。
“哎呀,想了好几年的味道,今儿可算又尝到了。”
一连吃了三块桃花酥,芸娘这才拍了拍手上的饼渣,道:“真难为你娘了,离开旦州府这么多年,还惦记着我的绣庄呢。”
“看在桃花酥的份儿上,我就应了她。”
“我这霓裳阁虽不大,但一年下来千八百银子的进项是少不了。你且拿三百两银子来入股,我分你二成利。”
“小丫头,你看如何?”
甘采儿没做过生意,对经商也一窍不通。不过她信任魏玉兰,她给自己挑的铺子定然错不了。
她当即掏出银票拍在桌上,毫不犹豫就与芸娘签下契约。
甘采儿的干脆利落,深得芸娘喜欢。此后,店里的各项事务,她都手把手的教给甘采儿。甘采儿也勤快,几乎是每日必到霓裳阁。
来的时间久了,甘采儿便发现了一个问题。
“胭脂巷”,顾名思义便知是一条烟花柳巷,因此店里的主顾大多是巷内各秦楼楚馆的姑娘们。
虽然姑娘们有钱,买起新衣来也都不眨眼,但姑娘们就那么多,花出来的钱,始终也只有那么多。
若她只想赚些贴己钱,那是没问题,可想凭此让甘家在旦州府立足?就差得太远。
“芸姨,我看店里的订单大多都是巷内姑娘的?”甘采儿道。
“这是自然。‘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霓裳阁开在胭脂巷,可不得多做姑娘们的生意嘛。”芸娘笑道。
“旦州府可是州府,城中达官贵人众多,富豪乡绅云集。霓裳阁不论是绣工还是面料,都是一等一的,为何不做做这些人的生意?”甘采儿不解。
甘采儿手中的白玉簪最后还是插上了兰亭舟的发髻。
果然很衬他。
就这样,原本三五日的行程,到后来变成大半月。等兰亭舟与甘采儿回到清水镇时,已是七月初。
金秋八月,正是蟾宫折桂时。
府试按时在旦州府举行,兰亭舟毫不意外地上了榜,但意料之外的,是他又夺了案首。
前世,兰亭舟可没这么好的成绩。甘采儿隐约觉得,有些事好像在悄然改变。
县试、府试双料案首,再加上不久前赏荷宴上的彩头,让兰亭舟一时名声大噪。
一时间,来清水镇拜访的人络绎不绝。
兰母再一次提到书院的事。
“亭舟,你虽连夺两个案首,但仍需戒骄戒躁。”
“科举之路这才开始,后面还很漫长,只有潜心苦学,才能走得更远。”兰母语重心长地告诫着。
“母亲说得极是。”兰亭舟低头,恭敬道。
“启智书院最好的成绩,也就出过一两名秀才。亭舟,书院你是真不打算换一个吗?”
兰亭舟垂眸不语。
“不是娘看不起小书院,我知道书院的杨先生待你极好。但是,亭舟呀,良师才能出高徒。”
“若你心无大志,只想渔樵耕读,过闲散的日子,甘愿止步于秀才,那娘也不会再劝你。可娘知道,你打小就是个心气儿高的......”
“前次在旦州府,儿子见到了卢伯伯。”兰亭舟打断了兰母的话。
“你说的可是卢昱,卢大人?”兰母又惊又喜。
兰亭舟点头。
“卢伯伯给我推荐了他的几位老友,让我得了空上门去拜访。”
只这一句,兰母便知道兰亭舟对书院的事早有打算,不由欣慰。
“你可想好要去哪家书院?”
“儿子想去鹿鸣书院试试。”
鹿鸣书院?兰母点头一笑,这孩子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心气儿高,非是最好的不入眼。
突然,她似想起什么,脸上的笑意一敛,问道
“你换书院的事,你媳妇儿可知晓?”
“此事她知晓。只是她说要随我一道去旦州府,不然放心不下。”
兰亭舟的话说得隐晦,但兰母一听就明白。
这段时间,兰家的门槛都快让人踏破了,除了来拜访的,其余全是来保媒议亲的。
哪怕都知晓兰亭舟已娶妻,可上门的提亲的还是络绎不绝。
甘采儿放心不下,也是应该的。
兰母叹了口气,瞥一眼自家儿子,长得太好,过于优秀,也是件麻烦事儿。
“去吧,你带着她去也好,省得留在家里与我闹心。”
兰亭舟颔首告退,临出门前,兰母又叫住他。
“亭舟,采儿虽是商贾之女,举止粗鄙,难登大雅之堂,但你既已娶了她,她便是你发妻,切不可做对不起她的事。”
兰亭舟一笑,应下:“儿子省得。”
甘采儿想去旦州府,并不全是为了兰亭舟。
她去旦州府,一则是想替兰亭舟挡下各路莺莺燕燕,让他能静心读书;二则是她自己想在旦州府立足。
前世,甘家从家财万贯到家破人亡,不过半年光景。
当甘宝光上京都找她,要寻求一点帮助时,她正被困在卫国公府的后院里,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到最后,她也没能见上甘宝光一面。
短短一月之内,甘家便破产,爹娘身亡,兄长入狱,幼弟不知所踪。
这些消息,还是卓五后来替她打听来的,不然她什么都不知道。
卓五说,清水镇遭了水患,镇上修的拦洪堤垮了,洪水四处横流,清水镇上的人死了一大半。
“你想以平妻身份再纳她进门,你想过婉吟没有,想过梅家没有?!”
“梅家三世公卿,岂容你如此羞辱!梅家在朝堂影响力甚大,哪怕你功勋再高,他家也能将你扯掉块皮下来。”
“糊涂!你糊涂!”
“如果你真想再娶那女人进门,除非我死!!”
孟老夫人每说—句,便将龙头拐杖狠狠往地上顿—下,说到最后,她竟是将拐杖—把扔出去。
母子二人间的谈话,不欢而散。
隔日,御书房内
“什么?!你要拿战功来换朕给你指婚?!”
景和帝看着手中的折子,觉得自己下巴都要惊掉了。
“不是,孟爱卿你不是早有夫人了吗?”
按大雍律法,—等国公是可以—妻八妾,娶九个女人。但正妻,—般只能有—人,除非有极重大理由,才会再有—平妻。例如皇恩浩荡,下旨赐婚。
景和帝想着梅相那张严厉的脸,就觉得这个祸事,他不能接手。
孟煜—撩衣䙓,缓缓跪地。
“当年微臣骗她,说要娶她为妻,她才会离家和离。”
“如今她人虽不在了,但账还在,臣得还。”
“微臣恳请陛下成全。”
说罢,孟煜—头磕在地上,久久不起。
景和帝就很无语。
“爱卿呀,你要指的这人可是兰太傅登记备案的良妾呀。你要朕如何指与你?”
孟煜走了。
景和帝长出—口气,总算敷衍过去了。
三日后,京兆府尹抱着—本册子,跪在御书房外求见。
“求陛下给老臣做主!”
“老大人快快请起,这是出了何事?”
“陛下,昨日卫国公强闯京兆府的库房,找到四年前婚配簿,不由分说,拿起就撕!实在是目无国法,欺人太甚!太甚呀!!”
年过半百的陈大人,颤颤巍巍将手中的册子举过头顶,—脸老泪纵横。
景和帝顿时大怒,—口气憋上胸口,差点气抽过去。
他根本不用看,就知道孟煜撕的是什么!
这个疯子,这个狂徒!还有什么事,是他孟煜不敢做的?!
“传令禁军,即刻将卫国公押来见朕!”景和帝怒道。
传令的太监还没出门,就见张德子—路小跑进来。
“兰太傅已经将卫国公绑了,正等在宫门前,请陛下发落!”
甘采儿不会知道,在她死后居然会被景和帝问候甘家的祖宗十八代。
当然,同时被景和帝问候的,还有兰家的祖宗十八代和孟家的列祖列宗。
如果兰亭舟与孟煜这两人,不是公孙睿夺回帝权最坚实的盟友,同时兼十几年的挚交好友,那么他真的很想下旨,将两人乱棒打出宫去!
眼不见,心不烦!
如果有可能,公孙睿很想把甘采儿拎到那两人面前,让她自己去选要跟谁。
只可惜,他派出—百骁卫,至今仍没找到甘采儿。
他心里早隐约有了猜测。
毕竟,那场暴风雪实在太大,让很多人消失得无声无息。
这个猜测不仅他有,他相信兰亭舟和孟煜也会有,只不过谁也不愿意承认罢了。
如今只剩了—个名份,这二人还非得争个你死我活?!
公孙睿头疼。
他目光落在书桌上梅相称病告假的折子上,头不由更疼了。
他看向门口的金吾卫,再次考虑,要不将殿前跪着的二人打出去?
“二位爱卿平身吧。”
公孙睿终是长叹—声,接下了这烫手山芋。
后宅关乎前朝,这肱骨大臣的家事,也不仅仅是家事。他这当皇帝的也轻忽不得,总得想个法子来解决。
甘采儿看着紧紧揪着自己裙摆,一直抹眼泪的孩子,心里不由酸软。
她蹲下身,将孩子抱在怀里,轻声哄道:“嗯,仙女姐姐知道,你有爹娘,你是好孩子。对了,你叫什么名字?你的嬷嬷和婢女呢?”
“我叫杜恪,爹爹娘亲叫我恪儿。罗嬷嬷和喜鹊姐姐让母亲叫走了。”杜恪细声细气道。
“那恪儿还记得自己院子吗?仙女姐姐送你回去,可好?”
“恪儿记得的。”杜恪乖巧点头。
甘采儿抱起杜恪,跟着他的指引,在杜府里七歪八拐的走着。不知是出何原因,杜恪指的路都是僻静无人的小径。
是他生性怯弱习惯性避人,还是他不被允许出现在人前?
甘采儿看着怀里的孩子,很安静,不吵不闹,有超乎年纪的听话和懂事。她不禁有些心疼。
走了大约两炷香时间,她们走到一处小院子前。院子很偏僻,似乎是在府中某一角落处,院门前几乎无大路,只一条小径。小径两旁都是杂草,但院子里却收拾得十分干净,布置也井井有条,甚至称得上精巧。
院门口上方有一块匾额,上书三个字:听竹院。
甘采儿皱眉,觉得奇怪。
若说院子的主人倍受宠爱,不至于被安置得如此偏僻。可若不受宠,院子就不该如此精美,一看就是费心思布置的。
而且,杜恪一身上下的穿戴,无一不精致,并不比欺负他的那几个孩子差。
杜恪一见到院子,就从甘采儿怀中挣扎着下地,然后“哇”地一声,大哭着跑进院子。
“哎,哎,这孩子怎么又哭了?”小红瞪着眼,手指着杜恪的小短腿道,“这不会让人以为是我们欺负的他吧?”
“小孩子都是这样,受了委屈在外憋着,一见到娘自然是要哭的。”甘采儿摇着头笑笑。
“我们也走吧。再不走,就真被人误会欺负小孩子了。”
说罢,甘采儿转身就走。
高门大院是非多,甘采儿不欲牵扯过深。在前世,她见识过后宅里太多阴私和腌臜手段,现在只要一回想,都还心有余悸。
将孩子平安送到就好。
甘采儿带着小红顺着小路往外走。走了一会儿,小红觉出不对。
“咦,小姐,你怎么一直在往府外走呀?”
她们不是来参加赏荷宴,长见识的吗?可按小姐这走法,她们再走下去,就该出杜府了。
“不快点离开,是要等着被人抓包吗?”
小红这才恍然,刚才被打的孩子指不定找谁告状去了。若被人抓住......小红抖了抖,估计不死也得脱层皮。她家小姐打的可是杜府的小公子!
“小姐,那我们快走,快走!”想明白缘由,小红拉起甘采儿脚步飞快。
主仆二人正急匆匆往外走着,忽听到身后有纷乱的脚步声,似有人在小跑追赶。
甘采儿与小红对视一眼,眼里都是一惊。
不会吧?这么快就找到她们了?
甘采儿拎起裙䙓正待发足狂奔,就听到身后的人扬声喊道:
“夫人请留步,我家姨娘有请。”
一听到“姨娘”二字,甘采儿脚下步子一缓,转头看过去。
只见来者是一位中年嬷嬷,正气喘吁吁地,小跑着往她们这处来。
“哎呀,奴婢可算追到夫人了。”嬷嬷捂着胸口直喘气。
而后,她向甘采儿行礼道:“夫人出手相助九公子,我家姨娘心怀感激,想邀夫人一叙,略表谢意。”
甘采儿松了口气。只要不是来找麻烦的就好。至于感谢,那还是算了。
她略微欠身回礼,笑道:“嬷嬷言重了。不过是孩子们玩闹过头,我帮着小公子回院子而已。还请嬷嬷转告姨娘,举手之劳,当不得感谢两字。”
见甘采儿拒绝,嬷嬷有些意外。她不着痕迹打量起甘采儿,见对方虽梳着妇人髻,但面容却极年轻,仍有少女的意气。
她不由温和地笑了:“夫人还是随奴婢去吧。五公子是府中嫡子,自幼聪慧过人,博文强记,总被先生夸能过目不忘呐。”
小红一头雾水看向嬷嬷,他家五公子怎么样,关她们什么事?
甘采儿却是一激灵,她听懂了嬷嬷的弦外之音。她打的那个孩子,不仅身份贵重,而且记性还好!
若她们想悄无声息溜出府去,怕是不容易。
“如此这样,那只好打扰姨娘了。”
于是,甘采儿又回到之前的院子。这一次她见到了听竹院的主人:赵姨娘。
赵姨娘面容不再年轻,但仍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她眉眼间似有风情万种,只略微一抬眸,就不自觉勾出一抹妩媚来。一头浓密的秀发,随意挽起,几缕发丝散落,凭添几分慵懒无力。
美是真美,只是过于妖娆轻浮,显得不够端庄,难登大雅之堂。
杜恪此时早已收拾妥当,正安静在坐在赵姨娘身边玩九连环。
“今日恪儿被欺负,有幸得夫人出手。身为姨娘,我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只这块玉佩还算难得,便赠予夫人。若日后夫人用得着我的地方,可拿这玉佩来寻我。”
甘采儿吓得连连摆手:“姨娘不必如此,举手之劳而已。”
她哪里敢要赵娇儿的东西!
之前不过是一时冲动,没忍住脾气动了手,结果就让自己差点走不出杜府。现在她如果收了赵姨娘的东西,岂不是真真要卷入杜府后宅内斗了?
只她一人还好说,但就怕给兰亭舟招来祸事。经历过前世,甘采儿深刻知道后宅与前堂是息息相关的。
赵姨娘却将玉佩硬塞到甘采儿手中,道:“我赵娇儿旁的本事没有,但给老爷吹吹枕边风,还是成的。”
话都说到这份上,甘采儿只得接下。
“黄嬷嬷,去把衣服拿出来。”赵姨娘道。
“已经拿来了。”黄嬷嬷笑着应道。
甘采儿凝目一看,黄嬷嬷手中不知何时已经捧着两套衣裙。
赵姨娘道:“五公子被宠坏了,受不得半点气,还十分记仇。以前,府中有下人不小心冲撞到他,直接就被打死,丢出府去了。”
“如今他被夫人教训一番,必不会善罢甘休,指不定现在正满园子找夫人呢。”
“我让嬷嬷替你二人重新装扮一番,免得他找你们麻烦。”
甘采儿一想,这倒是个好法子,便点头应下。
黄嬷嬷手巧,不出一炷香功夫,便将甘采儿主仆二人改扮完毕。
甘采儿从一身水红织绵素裙换成鹅黄色金丝薄纱裙,发髻也改成时下最流行的双蟠髻,再配繁复的珠钗和彩带,显得格外活泼艳丽,夺人眼目,与她之前低调素静的模样大相径庭。
甘采儿照着铜镜,连她都快认不出自己来,不禁叹服黄嬷嬷那一手出神入化的再造功力。
小红也与之前判若两人。
变装完成后,甘采儿辞别赵姨娘,带着小红出了听竹院。主仆二人,仍是沿着小路往府外走。
快到侧门出口时,甘采儿看到有三四名婢女手持荷花,给提前离开的夫人小姐们一人送上几朵,说是杜夫人给大家的一点心意。
众人不禁纷纷夸赞杜夫人大方体贴,细致有心。
可甘采儿注意到,但凡身穿红色衣裙的女子,总要被婢女们拉住多问几句,旁敲侧击地打听她们是哪家的女眷,家住何处,可玩得尽兴,甚至连荷花都要多给两朵。
甘采儿停下脚步,然后转身,又往杜府里走去。
“小姐,你不是说要出府吗?”小红一头雾水。
“我改主意了,还是等宴会散场时,随大家一起走吧。”
甘采儿清楚记得自己死了,死在一场暴风雪中,死在大年三十晚上。
所以,当她再度睁开眼,整个人都是懵的。一时间,她不知身处何时何地,自己是人是鬼。
甘采儿呆呆盯着头顶上一大片郁郁葱葱的树荫,怔忡地出神。
正午的阳光穿透树叶,像碎金般洒满她一身,让她感到暖意融融,十分惬意舒服,像极了曾经的年少时光。
这树她认得,是槐树。
槐树在她家乡清水镇随处可见,她喜欢槐花清香甘甜的味道,每到春天,总要爬树上摘槐花来吃。
甘采儿有些恍惚,这是哪来的槐树?要是她没记错,京都城里很少有槐树。而且这棵树,怎么越看越像清水镇兰家老宅的那棵?
难道,自己是魂归故里了?
“小姐,小姐,事情办妥了!”一道兴奋的声音由远及近,打破了甘采儿的迷茫。
甘采儿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青衣婢女正向她飞奔而来。甘采儿眼神猛地一缩,嘴不由自主地张大。
“小红?!”甘采儿失声道。
“小姐,是我。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又躺迷糊了?”
看着年轻的,活力满满的小红,甘采儿久久回不过神。
她记得小红早就死了,为出府去给自己请大夫,小红被梅婉吟抓住,活活杖毙在自己眼前。
甘采儿一把抓住小红,抓得又急又紧。掌心温热的体温传来,甘采儿几乎要落泪。
对于自家小姐的惊慌失态,小红十分奇怪。不过,现在她没时间来计较,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小姐,快点起来,快点!药效都就要起了~~~”
小红不由分说,一把将甘采儿拽起来,拉着她就走。
甘采儿这才发现,自己刚刚是躺在一个竹躺椅上,貌似正在槐树下小憩?
她瞥了眼身上的衣服,一袭鹅黄色织锦绣花长裙,轻薄透气,又流光溢彩,正是她年少时最喜欢的那条裙子。
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闪过。
甘采儿猛地停下脚步,紧张地看着小红。
“小红,今年是哪一年?”
“景和三年呀。”
“景和三年......”甘采儿喃喃着,失了神。
原来,她真回到了清水镇,回到了少年,回到十五岁时!只是,如果一切真的能从头来过,为什么不能再早半年?若能回到还没与兰亭舟成亲时,那该多好。
“小姐,你今儿到底怎么了?”小红终于瞧出自家小姐不同寻常。
甘采儿定下心神,摇了摇头。
“小红,你要拉我去哪里?”
“去书房呀!再迟些,姑爷的药性就该起猛了,若把人憋坏,到时候你又该心疼了。”
小红一通说,噼里啪啦地像倒豆子,语速又快又急,手上的动作也没闲着,拽着甘采儿就小跑起来。
小红做事一向干脆利落,雷厉风行。她长甘采儿两岁,是甘采儿娘亲留给她的贴身丫鬟,从小陪着她一起长大。两人虽说是主仆,实则比亲姐妹还亲。
从小红的话语中,甘采儿终于从久远的记忆里挖出一档事来。想起自己都做过什么,和正要去做什么......她顿时面红耳赤,恨不能挖个坑,原地将自己埋了。
自己年少时,可真是无知者无畏,做了不少荒唐事!
甘采儿和小红赶到书房时,看到一个削瘦身影正在书房外焦急地转来转去。当他看到甘采儿,眼睛顿时一亮,快步跑过来。
“夫人,您可算来了。”
这人叫墨砚,他和另一书童墨云,都是甘采儿替兰亭舟买来的书童,后来这二人成了兰亭舟的长随,陪伴他几十年。
“夫人,您快进去吧。那碗汤公子都喝了有一柱香时间了,您再不去,怕是要不好。”墨砚着急道。
甘采儿脸上一红,狠狠唾弃十五岁的自己。给自己夫君下药,白日求欢这事,是非要做得人尽皆知吗?
甘采儿和兰亭舟虽新婚燕尔,但同房的次数却并不多。因兰母是极其古板的人,让他们必须严格遵照初一、十五才能同房的规定。
甘采儿不是肯守规矩的性子,奈何兰亭舟侍母至孝,行事也恪守礼法,不越雷池一步。
甘采儿不甘心,于是就想方设法诱他下雷池。
这让她很有成就感。
所以,她时不时就往兰亭舟的吃食中下些助兴的药,这已成为常态。兰府中大半的仆人都是甘采儿亲自张罗买来的,所以做起这些事来,得心应手。
只是年轻的甘采儿哪里知晓,下药能得到的只有人身,不得人心。
年少时犯的错,总要面对。甘采儿叹了口气,推开了书房的门。
甘采儿一进门,就看到桌上青花瓷的空碗和坐在书案后正手撑着头,似在假寐的男子。
男子身着一袭简洁的淡青色素袍,衬得他面若冠玉,发如鸦羽,清贵且雅致。
听到开门声,兰亭舟缓缓撩起眼皮,看向来人。一泓秋水般的眸子,直直闯进甘采儿眼里。
“怦!怦!怦!”
甘采儿听到自己的心剧烈跳动声,如有擂鼓。
她从不怀疑自己年少时对兰亭舟的喜爱,那是一想到他,就会傻乐的喜欢。只要他多看自己一眼,便能一宿都无法安眠的喜欢。
“夫人,你来晚了。”兰亭舟的声音,既清洌如水,又如珠玉相撞,琳琳琅琅、清澈悦耳。
“怦!怦!怦!”甘采的心跳得更猛烈了,似要从胸腔中蹦跳出来。
她不由心慌意乱。
哪怕隔了一世,她对兰亭舟仍心存觊觎。只是,她再也不是前世十五岁的自己,可以毫无芥蒂的将眼前的男人扑倒。
毕竟,该与兰亭舟,能与兰亭舟并肩站在一起的那个人,从来不是她。
注意到兰亭舟眼尾泛着薄红,额上有细密的汗,甘采儿紧张地抠手指:“我,我去给你煮碗安神汤。”
“怎么,夫人是嫌药量不够?”
兰亭舟清冷的话语,甘采儿尴尬,羞耻达到顶峰。她几欲转身夺门而逃。
甘采儿反常的表情,让兰亭舟微微眯起眼。他瞧着她通红的脸,无措的手,一双水莹莹羞愧的眼......心中燥热更甚,于是起身一步一步走过来,在她面前站定。
甘采儿忍不住后退,她之前怎么没发现兰亭舟这么高,呃,还这么......壮?
兰亭舟长臂一伸,单手扼住甘采儿的腰,轻轻一拎,便将她抱在怀里,往书房屏风后的床榻走去。
“停,你停下来!我,我们想想其它办法。”甘采儿急得直嚷。
兰亭舟脚步一顿,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这不就是你想要的?”
“不,不,不是的。你听我说......”
甘采儿话音未落,人就被扔在柔软的锦被上。
兰亭舟微凉的指尖挑开她衣带,露出内里的素纱薄衣,除此之外,她身上再无它物。在透过窗棂明亮的阳光中,她一切都能一览无余,纤毫毕现。
甘采儿羞忿地捂住了脸。
而后,她听到“刺啦”一声,浑身一凉,那形同虚设的素纱薄衣,像两片蝉翼从她身上飞走了......
这次赏荷宴堪称文坛盛会,旦州境内但凡数得上的文人才子全来了。
为了此次盛会,杜府在荷塘边专门修建一条小渠,从荷塘中引清水灌之,设了曲水流觞之局。
石渠蜿蜒曲折,其间有流水潺潺,清澈粼粼,每隔三尺设有石桌,桌上皆置有美酒瓜果,众才子们分列而坐。
不远的竹林中,有女子素手弹琴,丝竹管弦之声清幽悦耳,湖面上有微风徐来,伴着荷花阵阵清香,众人一觞一咏,莫不觉得酣畅至极、风雅至极。
酒逢知己千杯少。
这场盛会从午后一直延续到傍晚,众才子趁着酒性相互斗诗,斗画,席间佳作频出,让人目不暇接。
其中,最让人眼前一亮的是兰亭舟画的《小荷睛晚图》。
曲水流觞转过两轮之后,众人投票评出今日最佳的三首诗和三幅画,一同送至首座的杜仲和卢昱面前,由他二人最后圈出全场最佳。
杜仲为此次聚会,还拿出自己珍藏多年的两方澄泥砚为彩头,要奖给全场最佳诗画。
鹿鸣书院的少年天才王奚石拔得头筹,他的《湖畔咏荷》被两位大人一致圈定为最佳诗作。
但到了书画这里......杜仲毫不迟疑地圈了《小荷睛晚图》,但卢昱看着此画,眉头却夹得死紧。
杜仲道:“卢大人觉得此画不妥?”
卢昱摇头:“此画笔法凝练,布局新清,颇有趣韵,确是好画。”
“不过,若是能用大写意的泼墨来画,则会更好,其雄浑大气方能更突显荷之高洁古朴之意。”
待他看清楚画的署名时,眉头夹得更紧了,口中还不服气地哼了哼
“第一就第一吧。可惜子茁这次没在,不然让他也来画上一幅,定不比这幅差。”
吕子茁是卢昱的得意门生,也是京都北派书画的后起之秀,颇有盛名。
杜仲哈哈一笑,道:“待下次卢大人的爱徒来了,下官再办一场流觞曲水,重新比过。”
世人皆知卢昱爱书画成痴,且是北派技法的强力拥趸者。
而这幅《小荷睛晚图》笔触细腻柔和,风格平和淡然,是明显的南派技法,难怪惹得卢昱横挑鼻子竖挑眼。
最后,卢昱吹着胡须,心不甘情不愿地圈了《小荷睛晚图》为最佳。
兰亭舟与王奚石同时出列,对杜仲和卢昱恭敬行礼,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接过了澄泥砚。
诗画评选结束之后,众人没了拘束,便各自找相熟的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谈天说地,气氛热烈。
兰亭舟几乎没入过书院,更没出过清水镇,所以今日在座诸人没一人与他相熟。
无人相邀,他便一人坐在石渠末端,赏着满池荷花,浅酌淡饮,倒也闲适自在。
卢昱自首座下来,走到他跟前,瞅了他两眼,而后板着一张脸,硬声道:“你,陪老夫走走。”
看着卢昱别扭的模样,兰亭舟不禁莞尔。
他施施然起身来,恭敬一礼道:“学生遵命。”
二人沿着荷塘随意地走,卢昱闷着头在前,半晌没说话。
兰亭舟落后半步,不急不徐跟在他身后,也没开口。
走了一会,卢昱停下脚步,有些气恼地回头道:“你小时候不是说更喜欢北派,还想拜老夫为师的?怎么长大了,又拐到南派去了?”
兰亭舟一笑,道:“家父不允,学生便只好改弦易帜了。”
卢昱不满地哼了一声。
兰亭舟温声道:“在学生看来,书画皆是直抒胸意,不应拘泥于手法,能畅快淋漓就好。”
卢昱扭头看了他一眼,又哼两声,不满之意却少了许多。
“从小就敢拿笤帚打人,哪里合适南派温吞吞的风格!改日老夫给你找两个好师傅,让你看看用笔的刚劲雄浑,磅礴大气!什么才叫直抒胸意!”
兰亭舟笑道:“那学生就先谢过卢老大人。”
卢昱脚步一顿,回头瞪兰亭舟:“你叫我什么?”
兰亭舟摸摸鼻子,低下头,轻声道:“卢伯伯。”
卢昱这才满意地点头,继续往前走。
“你父亲的罪名已被赦免,你可有下场参加科举?”卢昱问。
“今春才过了县试。”兰亭舟答。
卢昱沉默良久。
“十一年了,老夫当年若勤勉些,也不至于束手无策,丝毫帮不上尧仕兄。”迎着风,卢昱不由老泪纵横。
“卢伯伯无须自责。朝堂上风云诡谲,非是一两人能左右的。”
“没想你年纪轻轻,看得倒通透。你日后若能远离京都,做个闲散的地方官,造福一方百姓,也是很好的。”卢昱长叹一声。
“你现在哪个书院读书?”
“在镇上的书院。”
“镇上书院?”卢昱皱眉,眼露不赞同,“镇上的书院想中举人可不易。”
兰亭舟一默,没有接话。他何尝不知这一点?
只是要到知名书院读书, 并非易事。除了钱财之外,还需举荐人。
卢昱似也想到这一点,于是道:“不如老夫修书一封与你,你拿去当推荐信。老夫虽不才,但几十年下来,还有些薄名。”
卢昱当年可是进士二甲出身,又曾是当今陛下的书画老师,这岂止是有些薄名!有了他的背书,兰亭舟的科举之路肯定顺畅许多。
但兰亭舟不欲与他牵涉过深,怕日后事败会连累到他。
“卢伯伯的好意,学生心领了。只是伯伯现在是帝师,有太傅之名,若我拿着您的推荐信,旦州府怕没书院敢收我了。”
“哪来什么太傅!不过是陛下少年时教过他几堂课而已。”卢昱没好气地道。
“也罢,众人都畏虚名。老夫在旦州还有几位老友,改日你便替我上门拜会吧。”
兰亭舟心中一喜,没想到此行竟有如此收获。
在兰亭舟意外收获举荐人之时,甘采儿正混迹于一堆世家贵女之中。
十来个女眷聚在荷塘拱桥边的水榭里相互攀谈着。有女子在的地方,总是充满了各种八卦消息。
“听说今日王奚石又力压群雄,得了最佳。”
“有他在场,这第一他不得,谁还能得了去?”
“就是,王公子可是百年不遇的天才,十三岁就考中了秀才呢,人称诗画双绝!”
“哎,你们不知道,今次的书画第一可不是王公子,而是另有其人。”
“啊?书画第一竟不是王公子?!”
众人诧异。
甘采儿也偷偷竖起耳朵。
“据说是位名不见经传的公子,不过画功确实了得,连卢老大人都专门找他长谈呢。”
“哦?这位公子有何来头?”
“这倒不知,只知这位公子姓兰,人很年轻,比王公子还小几岁,还不到双十呢。”
“啧,啧,难不成又是一位天才不成?”
“哎呀,传言他不仅画好,而且人比画更好。有道是‘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傀俄若玉山之将崩,浊世翩翩一君子’是也!”
“杜妹妹,此人真有这般出色?”
之前摇头晃脑拽文嚼字的,正是杜府的三小姐。刚才,她找借口上了拱桥,去瞧了会儿热闹才回来。
这时见众女子都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她不由翘着嘴角,十分得意。
“那是当然!这可是我亲眼所见。不信的话,你们可自去瞧呗!”
水榭中突然安静下来,几个未出阁的小姐,相互打着眼色,而后都借故匆匆离开。
甘采儿眼见着几人结伴上了拱桥,往男宾那边去。
大雍虽讲男女大防,世家女从小要熟记《女德》、《女书》,但也只有在京都才礼教森严。
离京都越远,对女子的管束就越松散,像旦州这种偏远的州郡,有时就形同虚设。
例如此次赏荷宴,虽借木拱桥隔开男宾女眷,可泾渭并不分明。特别是曲水流觞一开始,就引得不少女子偷着去瞧热闹,长辈们也睁只眼闭只眼,权当没看见。
“小姐......”小红戳了戳甘采儿,迟疑道,“她们说的,莫不是姑爷?”
甘采儿面无表情地揪着手帕。
她怎么就忘了,兰亭舟此人最能招惹烂桃花。哪怕是路过的母猫,见了他都要扑上来“喵”两声!
前世,她为清理兰亭舟这些桃花,可没少耗费心力,打过的架一只手都数不过来。
原本她都打定主意,等兰亭舟进了鹿鸣书院,就与他提和离。
现在看来,怕是不行!
兰亭舟的心上人是沈云曦,她得在他遇见沈云曦之前,替他守好后宅,斩尽这些烂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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