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岁那年,拐卖我的犯罪团伙落网,我从昏暗潮湿的地窖里出来,得见天光。
跟我关在一起的孩子们都有家可回,只有我,没人来领。
父母早亡,唯一的外婆也在一年前过世,我成了孤儿。
本来应该去福利机构的,可是我碰到了顾祁。
眼神交汇间,因自闭症从未讲过话的孩子,开口叫了声姐姐。
来警局接他们走失的孩子的顾祁父母,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牵住了我的手。
我那双失了焦距的眼睛,空洞地落在了顾祁身上。
顶着蘑菇头的小小少年,用渴求的眼神可怜兮兮地望着我,白白软软的小手蹭着我手上坑坑洼洼的伤疤。
我干涸的内心,好似突然涌现了一丝生机。
我跟着顾家父母回了家,准确的说是,跟着顾祁。
顾家家境殷实,我受到了很好的待遇,成了顾祁的姐姐。
他们问过我的名字,在地窖里不见天日的时间太久,我记不起来。
想了好一会儿,才吐出两个字,念念。
从那以后,我便是顾念。
顾祁很黏我,好像很怕我不见,总是要牵着我的手。
顾母给我擦伤药的时候,他也要在一旁看着,任凭顾父怎样吸引他的注意都不离开。
药膏抹上去的时候,清清凉凉地很舒服,顾母却悄悄红了眼眶。
我低头,掩下眼中情绪的翻腾。
顾祁却从另一边磕磕碰碰地走了过来,不说话,眼睛定定地看着我。
而后,往我手里塞了一个魔方。
我怔忪,顾母笑着解释说,那是他最喜欢的玩具。
“开…心…”
七岁的小男孩,自那天说了声姐姐后,再次开口却是这样两个字。
顾父高兴地举起他转圈圈,我看着魔方陷入沉思。
开心吗?
我试着勾起嘴角,却发现努力都是徒劳。
顾母牵起我的手,将我带往卧室,里面的床很软很舒服,并不会让我想起那些黑暗日子里冰凉潮湿的土地。
顾祁不依不饶地跟了上来,小小的身子扑到了床上,被床垫弹起又落下。
他笑了一下,从垫子里抬头看着我,眼睛里有了些明亮。
我伸出手想要触碰,看到手上形状可怖的伤疤,又怯怯地缩了回去。
顾母帮我们熄了灯,大片的黑暗席卷而来,我几乎不能呼吸。
身体止不住地发颤,睡衣被冷汗浸透,寒冷刺骨下我恍惚又看到了那个隐藏在农房角落里的地窖,有温热的液体顺着额头滴到了我的身上。
一束微光亮起,将我从回忆里惊醒。
是顾祁开了床边的猫头鹰夜灯,在我如释重负地喘息里,他的小手抚上我的背脊。
我反射般的想要躲开,却在看清他眼里的情绪后顿住。
无声的安慰透着些许的担忧,我尽量收敛身上的不安,让自己不再囿于脑海。
顾祁见我回神,开始坐在床上玩手里的魔方。
他的手指还不够长,却能跟得上大脑转动的速度,慢慢地将打乱的魔方恢复原样。
夜灯暖黄的光亮打到他头顶睡翘的头发,睡眼朦胧间,像是有若隐若现的光环聚在上面。
心里有温热的气息蒸腾了上来,冰雪在融化。
在顾祁黑亮如同曜石一样的眼瞳中,我看到了自己。
单薄瘦弱的女孩,扯着嘴角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