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刘芳芸白梦月的现代都市小说《完整版玄蛇在侧》,由网络作家“南芜月”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正在连载中的悬疑惊悚《玄蛇在侧》,深受读者们的喜欢,主要人物有刘芳芸白梦月,故事精彩剧情为:“蛇珠为聘,白家女订,佳期一到,万蛇抬轿。”“蛇珠聘娇,白家女笑,佳期已到,万蛇抬轿。”我出生时恰逢节气中的惊蛰,母亲生了我三天三夜,最后我出来了,母亲却死了。后来,我被村子里的人称之为不详人,受尽白眼,直到那年,一群蛇突然冲到后院,给了我一颗红色的珠子,并说道:蛇珠为……没过多久,我就被父亲送到了后山,遇到了,一条玄蛇……...
《完整版玄蛇在侧》精彩片段
刘芳芸在我家待了这么多天,一直与我家里人相安无事,但这对于我爸来说,无疑等同于温水煮青蛙。
他们两人一个在熬,一个在等,就看谁先坐不住,主动去撕破那层不堪一击的窗户纸。
这场无形的博弈悄无声息的进行了几天,现在看来,显然是我爸输了。
本以为他知道刘芳芸就是缠着我的那条蛇之后,会让我想办法把他赶走,但我万没想到,他比我想的要狠,竟然直接想要刘芳芸的命。
他明知刘芳芸是山上成了精的蛇,光靠他那些手段基本没有成功的几率,但他还是冒着风险,义无反顾的那样去做了。
难道真的是为我着想吗?
我从后山回来以后,他从没问过我那一夜我遇到了什么,又发生了什么事,如果刘芳芸不提着酒亲自上门来,他或许根本不会关心,当年那条蛇究竟有没有找上我。
如今他这么迫切的想要刘芳芸的命,我看得明白,他那是怕了。
沉闷的雷声在乌云里滚动,闪电将浓墨撕开。
我慢慢撑起怀里那把伞,孑然一身站在家门外,任由凄风冷雨打在脸上,隔着屋檐看向门里的父亲:“爸,你这么害怕刘芳芸,到底是欠了他什么?”
究竟是什么让他惊慌至此,生怕刘芳芸来讨债,甚至不惜动了杀心。
我爸看我撑开伞,还以为我要去找梅婆婆,没想到我根本一步没动,还开口问出了这个问题。
他搭在门框上的手指越抓越紧,眼中神色慌乱了那么片刻,转而化作恼怒:“我让你去找梅婆婆,你跟我在这磨叽什么!我看你就是被蛇给迷了心窍,已经开始神志不清了!”
“爸,逃避是没有用的。”他越是恼羞成怒,我越是感到疲惫,“如果真是白家亏欠了刘芳芸,那就想办法去偿还,若是跟他硬碰硬,我们根本落不得什么好处。”
“你!你这个……”我爸气得胸膛剧烈起伏,一句话都说不完整,他突然甩开后娘拉扯他的手,拿起桌上的碗用力砸在我脚边,“滚出去!今天不把梅婆婆找来,你就别回来了!”
说完“砰”地一声关上大门,将我隔绝在这个家之外。
雨越下越大,我握伞的手指用力到逐渐泛白,静静望了一会儿紧闭的家门,慢慢转动脚尖,向着后院角落里的柴房走去。
今天从这儿出去的时候走得急,柴房的门也没锁,狂风骤雨从敞开的木门灌进屋里,将狭窄的空间打得潮湿满地。
我关上门,打开灯,把伞靠着墙壁放好,动手收拾这个今夜即将用来睡觉的“避难所”。
其实如果去找梅婆婆,或许还能在她那里喝杯姜茶,再洗个热水澡,也不用睡在一堆杂物上。
但我不想麻烦她,解决蛇豁和提防后山上的东西,已经让她够累了,我怎么还能让她一个年过七旬的老人,无故卷进白家的恩怨。
柴房里堆放的都是些旧物,小时候我乱说话我爸就把我关在这里,这么多年,这都快成了我的第二个房间。
我躺在旧窗帘盖住的一张废弃木桌上,枕着胳膊,闭上了眼。
脑海里闪过今天饭桌上的一幕幕,好不容易平静的心绪又开始惴惴不安。
也不知道刘芳芸怎么样了,毕竟喝了我爸准备的那杯东西,虽然要不了命,但多少都会不舒服吧。
雨声向来助眠,我胡思乱想着,渐渐有了困意。
就在我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门外突然响起一声怪异的啼笑,紧接着,一个细而娇柔的女声,忽然吊着嗓子在雨里空洞地唱起了戏!
“昔年为君缝衣裳,明月夜,照华堂。今我犹在君已逝,千里坟,泪沾裳……”
门外唱曲儿的人哭一下,笑一下,唱出的曲调幽幽怨怨,凄切得似要断了情肠。
那声音夹杂着雨声空旷哀凉的回响,在四下无人深夜里,简直诡异得令人头皮发麻。
我的大脑神经“嗡”的一声绷紧,困意顿时去得一干二净。但那唱戏的人就在门外,只能四肢僵地蜷缩在桌上,根本一动也不敢动。
这大半夜的,外面凄风苦雨,村里的邻居早就睡了,绝不可能跑到我家柴房门口来唱戏。
我心知门外来者不善,自己又被困在这狭窄的柴房无路可退,要是一直不动,那就等同于坐以待毙。
内心挣扎了一会儿,我悄悄提了口气,趁着屋外那人还在唱曲,赶紧小心翼翼地翻过身,轻手轻脚地爬下了桌子。
之前收拾柴房的时候,记得看见发霉的柴堆旁还撂着一把砍柴刀,我蹲在地上慢慢地移动脚步,找到那把生锈的柴刀后把它紧紧拿在手里,光是这样,已经紧张得后背起了一层冷汗。
我又回头看了一眼柴房的木门,确认已经下过锁,就再次慢慢移动脚步,一点一点地朝着柴房边的窗户挪过去。
玻璃窗的外面被雨渍水雾冲刷过,内部却覆着一层陈年老灰,我谨慎地探着头从里面往外看,窗户灰蒙蒙的,压根什么也看不清楚。
就在这时,外面那凄凄道道的戏腔忽然停了,院落一下安静下来,只剩大雨淅淅沥沥地不停砸落。
什么情况?难道那东西已经走了?
我皱眉沉思了一下,觉得还是得先看个清楚,才能对外面的情况下定论。
淋了雨以后身上的衣服半湿半干,我没衣服换,就穿着没脱掉。这下倒好,擦起窗户来根本都不用沾水。
我扯起衣摆贴在玻璃上,一点一点的去擦上面那层老灰,眼看着玻璃逐渐干净,院里的灯光也零碎的透了进来。
觉得差不多了,我放下衣摆,两手拢着窗户虚掩着光往外看。
谁知头刚一凑过去,就猝不及防地瞧见玻璃窗上正一动不动的贴着一张人脸!
那东西竟然没走!
合着安静了这么久,她竟是和我一样,在贴着这道玻璃往窗户里看!
而我这一凑上去,恰好就直接对上了她的眼睛!
“啊——!”我吓得尖叫一声,猛然往后退开几步,浑身血液一下就凉了个透!
“啊哈哈哈……!白家女,俏新娘,不懂寡妇哭断肠,哭断肠……”
那人笑着笑着又哭了起来,嘴里用戏腔唱着些听不懂的话,紧接着柴房的大门被“砰砰”捶着,震耳的噪音在雨夜里让人焦灼不安!
我捂着耳朵缩在角落里,紧盯着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大脑里一片混乱,却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卡在了思绪里,让我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砰砰砰砰!”柴房的门还在响,每一下都像是捶在我心上,震得我心惊肉跳。
我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闭眼回想刚才看到的那张脸,不出片刻,猛地一下站起了身!
眼睛,那双眼睛!
我的呼吸凌乱无章,抖着手捡起地上那把柴刀大步冲向门边,然后深呼吸一口气,猛地一下拉开了门!
四周浓雾四起,那女人披头散发的站在门外,头发被雨淋湿贴在脸上,正歪着头,咧着嘴,冲我诡异的微笑。
心脏几乎一下就跳到了嗓子眼,我高高举起那把刀,红着眼冲着她大喊:“孽障!从我妹妹身上滚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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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月,梦月啊……我没能护住你娘,现在连你都护不住,是我没用,我这当爸的没用啊……”他一屁股坐到地上,手捂着额头来回地搓,五大三粗的一个壮汉,难得在人前哭得泣不成声。
梦月被带走我也很焦灼,但村里现在又有多少人已经陷入绝境,又有多少人早就经历了我们正在经历的痛苦。
我胸口闷得厉害,深呼吸换了口气,看着面前兀自懊恼大哭的父亲道:“白汉生,白家现在只剩你我二人是安全的,你要是想独善其身保住自己的命,可以,那我们就继续缩在这间屋子里待着,直到整个村子彻底走向毁灭。”
“但你要是想救梦月和你老婆,那就放下过往和芥蒂,随我去后山请白汀月下山。”
如今大家的命数就在我爸的一念之间,不管他和白汀月到底存在什么亏欠或恩怨,我劝了他那么多次,该还的也是时候还给人家了。
我爸抱着头使劲儿扯着自己的头发,像是在做着激烈的心理挣扎。
我耐心的等着他,已经做好他要是选择自保,就自己上后山寻找梦月的决定。
半晌后,我爸忽然抬起头来,沉重的长叹一声,缓缓点了点头:“事到如今大家都已经走投无路,不该留的,也不能再留了。”
什么留不留的,他这话说得我一头雾水。
刚张开嘴想跟他追问,他忽然站起身,把我从地上拉了起来,一脸凝重道:“汀月,你去准备些香烛供品,我去房里拿点东西。稍后我们立刻就去后山焚香,请蛇君下山平息劫难。”
我一听他竟然同意了,还尊称白汀月为“蛇君”,心口压着的巨石轰然落地,喜不自胜地露出笑容,一时激动得说不出话。
事不宜迟,我扭头就跑去厨房,收拾一会儿要用的东西。
我把贡香蜡烛都揣进竹篮子里,然后从我爸的酒坛打了半瓶高粱酒,又用纸皮包了几块儿绿豆糕,时间紧凑来不及杀鸡,只能多装点水果以显诚意。
我提着满满一篮子东西回到客厅,看到我爸站在供奉祖宗的龛台前,手里捧着一个两掌大的木雕匣子,微抬着头静静看着我爷爷的牌位,隐在黑暗中一声不吭。
“爸,我准备好了。”
听我在身后唤他,我爸慢慢转过身来,双手捧着手里的木匣走向我,朝我点了下头:“走吧。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路上再和你慢慢说。”
我爸从我旁边擦肩而过,我转头时目光正好落在那个木匣上,薄弱的月光从门口照进来,在红檀色的匣面渡上一层淡淡白辉。
匣子做工精致,两面和连着锁头的位置,都细细雕刻着栩栩如生的镂空花。古色古香的匣子却不着任何岁月痕迹,木色润泽光亮,散发着淡淡的木制冷香。
我认得那个匣子,那是锁在我爸房间暗阁里的东西,小时候无意见过一次,就压在一尊观音像下面。
我跟在我爸身后出了门,前脚刚跨出门槛儿,便见院里的蛇忽然躁动起来,全部歪七扭八的从房檐树梢上跌落,嘴里不停吐出蛇信,共鸣出一片嘈杂的“嘶嘶”声。
眼看着蛇群嗖嗖往我和我爸跟前聚,我心里一惊,连忙挡在我爸身前,拿着竹竿做出防御姿态。
我爸倒是出奇的镇定,他目光扫过周围那些蛇,把手中的那个木匣子高举过头顶,这一瞬间,令人惊诧的一幕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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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听这个声音,脸色微白,顿时往后退了一步,接着便见那个白纸扎成的老太太,顶着那张诡异的脸从李珩身后走了出来。
“白汀月,想替你妹妹出头啊?”
今天真是见鬼了,这两个东西不仅认识,竟然还一起合作,把梦月和李珩都攥在了手里。
我心里暗叫不好,现在外面都是蛇,我一个人也斗不过他们两个,这要是硬碰硬,胜算不大。
“就是你每天晚上都来找我女儿?”我爸冷着脸,怒气瞬间浮上表面,“你个畜生,缠着我女儿想干什么!”
纸人老太冷笑:“你女儿这么热情,我自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啊。”
“你!”我爸气得涨红脸,举着柴刀就要夺门而出。
我眼疾手快拽住他,硬生生给他拉回了屋里。
“你冷静点!”我夺过他手里的刀,挡在门边,“你要真出了这道门,就正好着了他们的道!”
“这次倒是挺聪明。”纸人老太阴阳怪气的轻哼一声,“就好好儿躲在里面当缩头乌龟吧,反正蛇蛹快成熟了,你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周围的人全部变成怪物,希望到时候,还能像这样劝着彼此保持冷静。哈哈哈……”
纸人老太笑得猖狂,唱戏的寡妇翘起兰花指,挠了挠李珩下巴,“好啦,别笑了。天色不早,我要带珩郎回去了。”
我顿时警铃大作,两只手用力捏成拳头。
我爸更是急得又想往外冲,我张开手死死拦在前面,硬是挡着门不许他冲出去。
眼看着寡妇控制着梦月转身,边挽着李珩的胳膊,边咿咿呀呀唱着戏曲往外走,而李珩仍然两眼无神的任由他们摆布,仿佛灵魂出窍只留一个空壳。
纸人老太跟在后面,穿过浓雾时突然回头朝我诡异一笑,然后转身融入夜色,在那戏曲的调子里,渐渐消失在满园浓雾之中。
不出多时,雾散了,夜色沉寂如水。
院里满地的长蛇簌簌爬回了树梢房檐,院子里又恢复了安静。
我使尽了全身力气才将我爸这个五大三粗的人给拦在门内,一通拉扯下来,额头和后背都蕴满了汗。
我精疲力尽的站直身子,刚准备松手,我爸突然反手用力一掀,怒火中烧的喝道:“白汀月!你明知道那些东西不是善茬儿,竟然还眼睁睁看着他们把你妹妹和小李带走!你究竟安的什么心,啊?你说啊!”
我没料到我爸会突然发火,对他这一甩根本毫无防备,身子失衡一歪,顿时整个人重重扑在地上,摔得手肘膝盖生疼。
“嘶。”我倒吸一口冷气,半条手臂都是麻的,人趴在地上没动,好半天都爬不起来。
我爸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又慌慌张张地蹲下身,伸出手想要抓住我的胳膊,好把扶我起来,“汀月,爸不是故意的……””
我对他的无能暴怒感到厌烦和疲惫,转动手腕挣开他伸过来的手,紧咬着唇,双眉紧蹙,手捂着胳膊肘慢慢坐起来。
“怪我拦着你是吧?”我抬眼看着他,下巴朝着门外示意,“那你现在完全可以追出去,去和后山那些东西拼命,救回你的女儿和女婿。”
见他握紧拳头人却不动,我直视着他,冷冷的说:“去啊,这次我绝对不拦着你。反正白家已经这样了,希望这个结果能如你所愿。”
我爸紧皱着眉与我四目相对,眼底的悲痛突然挣脱眼眶,奔涌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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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里一片狼藉,地上全是发黑腥臭的血。
用来栓捆狗绳的凳子掀翻在地,顺着血迹被拖出几米远,那只中午还在呲牙乱叫的母黑狗此刻躺在血泊里,两只眼睁着,已经死透了。
顺着黑狗挣扎过的血路一直往后延伸,本该躺着刘大姑的地方压根没有尸首的踪迹,唯独地上黏稠的血迹里,扭动着几条花色不一的活蛇。
老天……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谁能想到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刘大姑的尸首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令人发麻的凉意爬上脊背,我一时心慌意乱,转头就质问刘家女儿:“刘大姑呢?婆婆不是让你们盯着院里的尸首吗,你们干什么去了,两个大活人还盯不住一个死人?”
刘大姑的女儿绷不住了,被我这一问直接又开始哭,边哭边言语混乱的说:“我我我不知道啊……我和我老公一直都在家里没出去过,婆婆说只要听到那只狗叫了,就去院里看看……可、可是,可是那狗没叫啊!一声也没叫啊!我怎么知道事情会这样,我……我不知道……”
刘家女婿听到自己老婆哭了,三两步跑过来把人搂进怀里,一边拍着她的背安慰,一边对我道:“你别怪她,那狗不知道怎么回事,愣是一下午都没叫过,等傍晚我做饭的时候顺便瞅了一眼,谁知道那畜生就已经死了。”
“你说这有什么办法,我们也不想事情变成这样啊,你要怪就怪我,别为难我老婆。”
我也不是他说的这个意思,见他们夫妻二人精神气色都很差,我深吸一口气,抬手胡乱抓了把头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这时,刘家大门那边传来一阵急切的狗吠声,我怔了一瞬,当即扭头就往那边赶。
梅婆婆一行人回来了,依旧是王家儿子牵着黑狗,刘家小儿子搀扶着婆婆,他们身后跟着几个帮忙搜尸的热心村民,只是一眼扫去,并没看见老王头的尸体。
“婆婆!”我大步流星迎上去,心底的焦急浮上了眉头,“您回来得正好,快去跟我去看看吧,后院那边出大事儿了。”
梅婆婆从进门开始就一直沉着脸,浑浊的眼睛不知道在看哪里,总觉得有些不聚焦。
“婆婆?”我见叫她一声没反应,代替刘家小儿子搀扶着她,凑到她身边又唤了她一声。
梅婆婆像是从梦中惊醒一样,苍老的脸慢慢转向我,声音里难掩疲惫:“好了,我已经猜到了。这次的事情过于棘手,看来就算是我,恐怕也难以解决啊……”
其他人一听这话,都纷纷局促不安起来。
我不知道他们这趟出去遇到了什么,怎么回来以后,连婆婆也突然失去了信心?
但婆婆没有放弃,她展眼望向一片狼藉的刘家,残慕余光斜笼在她身上,模糊了她的神色:“那两个东西,今夜必定会再回来。刘王两家的人,可都要当心了。”
梅婆婆让人把剩下那条黑狗拴在后门屋里守夜,又在刘家的门窗上贴满了黄符,布下了阵法。然后从死去的那条黑狗身上取了两大碗黑狗血,一碗装到塑料瓶里给了我,一碗混了朱砂拿去王家,让他们以防万一。
眼看天色已经暗下来,我送梅婆婆先回家休息。
路上梅婆婆难得那么沉默,我总担心她遇到了事儿,便趁着夜路还长,轻声问她:“婆婆,您今日去后山搜尸,是不是看到什么了?”
黑狗赶山,会将后山上的东西一并惊动,若是把控不好度,怕是会节外生枝。
梅婆婆的手微微一僵,缓缓摇头:“没有,什么也没有。后山到处都搜遍了,险些累死那条黑狗,可惜还是寻了场空。”
这就奇怪了,那两具尸体不翼而飞,除了后山还能藏哪儿去呢?
我正想着出神,梅婆婆突然停下脚步,干枯的手掌紧紧抓着我的手,那只独眼在寂静的村道上越发深邃:“汀月,婆婆再问你一遍,你这些日子究竟有没有遇到什么事,亦或着遇到什么人?”
“婆婆,我……”我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想说实话,但是嗓子里跟卡了石子儿一样,挤不出半点声音。
“万般皆是命数,偏偏命数难逃啊……”梅婆婆像是洞悉了一切,她长叹一声缓缓摇头,粗糙的指腹摩挲着我的左手手腕,语重心长的道:“汀月,你一定要记住当年婆婆跟你说过的话,无论是谁问起,你一定不能承认自己腕上有过印记,否则会招来更大的祸端。”
“你千万要切记。”
腕上被她用手覆着的地方,原本应该有两枚红点。若不是婆婆突然提起,我几乎已经把它们给遗忘了。
如今旧事重提,还事关我腕上那两点红色印记,我不禁想起儿时村里闹过的那场蛇祸,难道那些死去的人,也都不是因为单纯的意外?
我反握住婆婆的手,眼里充满了不安:“婆婆您告诉我,老王头他们到底为什么会死,是不是真的跟我有关?还有在我小时候那些遭遇蛇豁的人,是不是也都因为我身上的这个诅咒?”
当年人人都说我腕上的红点是个诅咒,将来会召来万蛇,给村里带来祸端。
蛇珠的出现几乎将那话应验了一半,加上今天无意从那个老人嘴里听到那些怪语,更是让我思绪如麻,恐惧丛生。
“孩子,你听我说。”梅婆婆抓紧我的手,眼神变得清明起来:“当年我替你隐藏印记后村里接连死人,看上去确实像是激怒了那条盯上你的蛇,但如今看来,这些事绝对没那么简单。”
“婆婆,您的意思是……?”
我不解的看着梅婆婆,她却忽然蹒跚着向我走近一步,一瞎一浊的眼睛在昏暗的灯下凝视着我,声音苍老又沙哑:“后山不宁静,那些蛇要的也不仅是你。村里……怕是躲不过一劫啊。”
“轰隆”一声,脑海里犹如惊雷炸开。
梅婆婆的话虽然没有道得那么明白,但结合她刚才问我的那些事,我已经多多少少明白,这一定和白汀月的出现有关。
可是今天白汀月分明说过,这些事并非他所为。
所以我到底该不该相信他的话?村子的后山上,究竟又暗藏着一场怎样的风波……?
今晚的村庄寂静极了,连一声多余的狗吠都没有。
我把那瓶黑狗血压在枕头下,侧身望着窗户上轻摇的树枝剪影,在昏暗无声的房间里默默出神。
一阵清冽的草木香气隐隐在夜色里弥漫,床褥忽然往下一陷,接着一双劲瘦有力的臂膀搂住了我的腰,抱着我顺势往后一带。
脊背蓦地贴上一个结实宽阔、温度偏凉的胸膛,大概是被李珩吓过以后留了后遗症,我浑身一个激灵,条件反射地胡乱挣扎起来。
没想到手脚却被人一下摁住,接着丝绸布料翻动的声音响起,一具修长结实的身体转瞬覆了上来。
“别怕,是我。”那人好似醇酒的嗓音沉沉响在耳畔,黑暗里他把我搂在怀中,修长的手指伸入发丝缝隙扶着我的后脑勺,低头亲了亲我的鼻尖,“吓到你了?”
……这蛇晚上都不用睡觉的么,怎么又来了。
哪怕已经和他有过几次无间亲密,但对他的突然靠近依然还是不太习惯
我把手撑在他结实的胸口上,稍微把他推开些距离,抬头对上他目光灼灼的眼:“有事么大仙……?要是没事的话,能不能别老这样缠着我……?”
白汀月挑了下眉,捉住我的手凑到唇边,轻轻咬了一下我的指尖,“怎么,心情不好?”
村里发生了这么多事,还不都是他们这些蛇给害的,这让我心情好到哪儿去?
我压根也没心思隐藏情绪,触电一般蓦地抽回那只手,然后悄悄往肺腑里提了口气,直视着他那双波光流转的眸子,一字一句地说:“自从你出现以后,老王头和刘大姑一前一后的死了,他们除了死前几日都去过后山之外,唯一的共同性就是都曾或多或少的为难过我。“
“这些事情明显不是巧合,所以我还是想再问一遍……“我抿着唇,大胆注视着他,“白汀月,纵着后山蛇群害人的……究竟是不是你?”
好好儿的吹着风,喝着冰汽水,最后被我不合时宜的话题,硬是把气氛搅得稀烂。
我抱着滴水的玻璃瓶一直不吭声,白汀月陪着我站了一会儿,侧头看着我:“汽水喝完没有。”
“啊……”我低头瞅了一眼还剩大半瓶的橘子汽水,摇了摇头,“没有,不想喝了。”
“嗯。”白汀月骨节分明的手从我这儿拿走了汽水瓶,转身往小卖部那头走,“在这里等我。”
我应了一声,老老实实站在这等他,脑袋里空荡荡的,也不知道该想点什么。
不过还个瓶子,两三分钟就回来了,回来的时候他手里还提着个塑料袋,灯照不了那么远,看不清他买了什么。
两个人一前一后原路走回了我家,客厅里已经没人了,只留了一盏小夜灯。
我爸他们都以为白汀月真是我男朋友,在我们这里,带回家的基本就算是稳定了,所以也没特意给他收拾出客房。
白汀月对我房间也不陌生,我让他先在床上坐会儿,自己从柜子里拿了套睡衣,端着洗漱盆去洗澡了。
我们村虽然离城里远,但是各家条件都不错,日常该有的家电也不缺,洗澡当然也很方便。
我调好水温,就着花洒冲洗头发,忽然间,浴室里隐隐约约飘起一阵草木冷香。
嗅到这股熟悉的香味我倏然睁开眼,刚一转身,整个人突然撞上了一片结实的胸膛。
来不及惊讶,白汀月就把我轻轻推到了墙上,他搂着我的腰把我抱在怀里,垂眸侧头,含着草木冷香的薄唇贴上我的唇瓣,吻得极尽缠绵。
水蒸气散开,浴室变得更加闷热,他下巴抵在我肩上低低的喘气,声音沉醇微哑:“浴室回音太大,别出声。”
我心下一惊,想让他别闹,谁知话刚到嘴边,转眼被迫变成了一声低哼。
白汀月的眉眼如同被水墨勾勒过,他挑眉一笑,将我的声音尽数封入唇里。
浴室实在太热了,折腾了个把小时白汀月就放过了我,他把泡沫冲干净,自己先出去了。
我头洗了一半都忘记抹没抹护发素,干脆也不管了,随便把身上冲洗一下,换上睡衣往房里回去。
到了门口,我擦着头发伸手推门,谁知手摸到门边发现房门没关,眼睛往门缝里一看,突然一下睁大了眼!
房里的灯亮着,这个角度恰好能看见床的方向。
白汀月背靠着床头坐在床边,洗了澡后上半身就没穿衣服,灯光打在他冷白的皮肤上,将那薄厚完美的胸肌展示无虞。
一只纤细白皙的手轻轻触上他的胸膛,指尖顺着胸口完美的线条,一路缓缓滑向腹肌。
白汀月一把捉住了那只不安分的手,眸子里淡得看不出情绪:“手不想要了,可以直说。”
“哎呀!嘶……柳哥哥你轻点儿,抓疼人家的手了。”
女人捂着手腕站在他面前,身上只穿着一条薄薄的睡裙,裙子又透又短,只能堪堪遮到大腿根。
白汀月松开了她的手,眼皮都没抬一下,语气极淡:“我现在心情还可以,趁你姐回来前,你自己滚出去。”
震惊和诧异在我脑子里炸开,如银瓶迸裂,水花四溅。
原来我没看错,这站在白汀月面前的女人不是别人,还真是我的妹妹,柳妄之!
这大晚上的她不在自己屋里睡觉,穿成这样跑到我房里来干嘛?
就算是找我有事,见我不在也该回去了,怎么还留在这儿对白汀月勾勾搭搭?
梦月咬着唇不肯走,揉了揉手腕,忽然身子一斜,直接坐到了白汀月腿上,伸出藕臂勾住他的脖子,软声软语的说:“先别急着赶我走啊柳哥哥,我会的很多,绝对要比姐姐知情识趣,你一定会喜欢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脚去勾白汀月的腿,手滑到他胸口,用指尖轻轻画着圈。
白汀月本来就没穿上衣,梦月这裙子基本也没遮住什么,两个人就这么凑一块儿,简直让人没眼看。
而且梦月今天白天才定了亲,她好不容易才让李珩答应娶她,这一晚上还没过去,竟然就开始想着琵琶别抱了?
白汀月好歹名义上是我男朋友,她连这也不顾就罢了,要是知道自己讨好的是一条蛇,怕是不得吓个半死。
我心里闷着口气憋得慌,刚想冲进去把梦月拉走,突然“砰”地一声,就看到白汀月把她掀到了地上。
梦月惊叫一声,趴在地上不可置信的看向坐在床边的男人,眼泪很快红了眼眶。
白汀月却无动于衷,眼神疏离带着压迫感,凉凉地看着她:“柳哥哥?你爷爷都得叫我一声老祖,你也不掂量一下自己的辈分?”
我承认白汀月确实长得好看,又有一双眼波濯濯的桃花眼,那样的眼睛总是容易引人陷进去,可偏偏他的眼底,含着的从来都不是情。
梦月初次见他,只是贪图他的皮相,却连他真正的身份是什么都不知道。
我都不知道现在自己是该生气还是该担忧,想推门进去的念头都没有了。
“滚。”白汀月冷淡的丢下一个字。
梦月被他冷漠的眼神吓到了,从地上爬起来,捂着嘴跑出了门。
推门的瞬间难免又跟我打了个照面,她的哭声一顿,气恼地瞪了我一眼,光着脚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我得庆幸我爸他们的房间跟我们隔得远,这出闹剧才没捅到他们面前。
我有些郁闷的叹了口气,搞不懂这一天天的,都净遇到些什么破事儿。
“白汀月,还不进来?”
房门大敞着,白汀月靠回床头,手里拿着张湿巾,擦着身上被梦月碰过的地方。
我调整了一下呼吸,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进去。
白汀月扔了纸,坐起来朝我勾勾手:“过来。”
我犹豫了一下,放下洗澡盆子,慢慢走到他边上站着。
他扫了我一眼,单手揽过我的腰,直接把我抱到他腿上,漫不经心的说:“看这么久的戏,不累?”
原来他早就知道我在门外。
我心情复杂地望着他,抿了抿唇:“白汀月,如果我不在,你是不是另有想法?”
我与他也不过是有了层这种关系,显得稍微比旁人亲近。
但他的想法,我目前还猜不透。
白汀月身子后仰,靠在枕头上散漫地看着我:“你想多了。你在与不在,我都不会。”
我疑惑的皱起眉:“为什么?”
,起身在我锁骨上咬了一下:“因为,我挑食。”
我愣了愣,突然想起晚饭的时候我这样打趣儿过他,但没想到,竟然会被他用到这个方面。
“你这……”坏蛇!
白汀月难得笑了下,又不说话了。
我等了片刻不见他吭声,想翻身到他旁边睡觉,。
,我脸一热,瞪着白汀月:“你不是吧,不是才……?”
“有吗,我怎么不记得?”白汀月挑了下眉,毫无波澜的歪曲事实。
我直愣愣地看着他把手伸向床头柜,把刚才小卖部买来的东西拿了出来。
一看那盒子,我的脸直接烧了起来,这蛇不愧是成了精的,连这种东西都知道准备充分。
灯关了,房间陷入黑暗,夏蝉彻夜叫着,春光不眠。
这时,周围忽然清风四起,满山树木在朗月清辉下婆娑摇曳。
一阵清冽的草木香气自深林远处蔓延而来,便忽见一缕白烟略过翠色欲滴的茵草地,如雾般浮在蛇洞上空。
烟雾四散,一双金线云纹的黑色长靴缓缓落地,步出一道修长俊逸的身影。
白汀月一袭鳞纹玄袍衣袂翻飞,自月华洗过的薄雾中,信步向我走来。
时隔多日不见,没想到在这个与他初遇的石洞外乍然再次见到他,下意识出现的自然反应,竟是呼吸一顿。
烟雾散尽后,月色重新清朗起来,明晃晃的一片好似天涧流水,从浓墨晕染的夜穹淌落到洞口石壁上。
白汀月就从这样一片月华里走出来,背对着石洞驻足在我跟前,金冠墨发白玉面,月色洇开在那双荧光流转的桃花眸里,衬得眼底那颗朱红的泪痣,艳灼灼的煞是抢眼。
我两手搭在膝盖头,跪在地上抬脸仰视着他,白汀月垂着那双天生会夺人心魄的眼,薄唇微起似要说话,这时旁边人影一动,话还没出口,又不动声色滚回了喉咙里。
“晚辈白汉生,拜见蛇君。”我爸挪动膝盖面向白汀月,两手伸直举过头顶,俯身折腰,恭恭敬敬伏跪在地上,“之前是我不识好歹,伤了白家与蛇君的和气,今日特意和汀月一起携着宝物,诚心来向蛇君请罪。”
我小心观察着白汀月的脸色,毕竟隔了这么久才来道这句不是,也不知道面前这蛇会不会觉得我爸没诚意。
但那蛇,似乎比我想象中要平静得多。
白汀月目光微斜,没什么情绪地扫了我爸一眼,背过一只大袖到身后,语气淡漠:“东西呢?”
我爸的脊背一顿,直起身来看着他,和气的道:“东西在的。”说着朝我使了个眼色,“汀月,还不把那木匣子盛给蛇君。”
“啊?”我仿佛灵魂才归壳,见我爸和白汀月都在看着我,赶紧点头,“好,知道了。”
我扭头看向供品前端放着的那只雕花檀木匣子,碎步挪动膝盖移过去,小心翼翼地把匣子捧在手里。
这匣子竟然出乎意料的轻盈,就跟空的一样,外表摸着触感滑凉,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檀木冷香。
大概是离得近了,我忽然从那股木香中捕捉到了一丝若隐若现的草木香气,清新冷冽如晨曦中朝露未干的山林,就好像……白汀月身上的体香。
“汀月,发什么呆呢,不要耽误了时间。”
我还在琢磨匣子上那缕若有似无的气味,被我爸这一提醒,连忙转身挪到白汀月面前,捧着木匣双手奉上。
“给,白家欠你的东西,今日就此奉还。”
白汀月淡淡地看了我一眼,目光游曳至我手中木匣,然后抬起骨节分明的手,一言不发地把匣子接了过去。
我紧盯着他手里的匣子,见他单手托着木匣底部,另一只手扶着铜制的锁扣一捻,淡金色的光屑零零散落,接着修长白皙的指尖往盖上一挑,木匣就这样轻易的解除了封禁。
匣盖被掀开的一瞬间,一股浓郁的草木香气从木匣里溢了出来,如同打碎了香水瓶似的,清冽的香气瞬间充斥整个鼻腔。
我就在这阵萦绕不散的香气里,看见木匣中泛起了淋漓的银光,实在压抑不住心中的好奇,倏地一下站起来,往白汀月手里的盒子望进去。
现在不是为了自家恩怨大闹不休的时候,梦月和李珩,还有山下村子里的所有人,都在劫难中等着救赎。
我已经为了白家这事儿耽误了许久,万不能再拖下去了。
柳妄之垂眸看着跪在他面前的我,大抵是没想到我会这么倔,他微微挑了挑眉梢,淡道:“起来,跟我走。”
说罢衣袂轻轻擦过我的身侧,从我旁边略过。
我猛地回头,看向那抹高挑修长的背影,急促地问:“去哪儿?”
柳妄之在山间小道边顿住脚步,微微侧头,下颚线如工匠精心削过的美玉:“下山,救人。”
他答应了!
我积郁在胸的一口气终于散了,当即舒展眉头,麻利的从地上站起来,脚步轻快的走到他身旁站定。
我爸听到柳妄之答应救人,苦作一团的五官突然展开,刚要从地上站起来打算跟着我们一起走,就见柳妄之凉凉地看过来,漫不经心的道:“谁准你起来了。”
我爸一愣,又重新跪回去。
“焚香三天,半刻都不许少。”
明月照亮前路,柳妄之淡淡收回视线,迈开笔直的长腿,信步往山下走去。
我没有去看我爸,目视前方,紧跟柳妄之身后。
下山的路安静极了,偶有清风拂过草丛,响起轻微的“沙沙”声。
我和柳妄之一句话也没说,像是在看谁能比这夜色更加沉默。
我脑海里飞速闪过很多东西,例如爷爷那一辈的捕蛇人若在后山得罪的不是柳妄之,那究竟又是得罪了什么东西,才会一代又一代的遭到报复?
那位患了老年痴呆的大爷是否知晓的就是其中的秘密,所以最后才不得善终?
至于我,若这场劫难并非因我而起,那我在这场劫难里究竟有什么作用?蛇珠的主人若不是柳妄之,那他又为何非要顶着柳妄之留在我的标记,冒着得罪他的风险来得到我?
这些新的旧的令人发愁的疑惑通通都缠在一团,雪球一样越滚越大,让我陷入迷林一般困顿不已。
走着走着,一道目光落在我的侧脸,然后听到身旁那人醇沉如酒的嗓音忽然响起:“之前问过你的问题,我想再问一遍。”
“什么?”我惘然偏头,不解的看向他。
柳妄之眉目清淡,长睫半垂着,在眼睑下透出一小片疏影。他说:“白汀月,你为了白家和林秀村甘愿当这个还债的人,真的值得么?”
问得好,值得吗。
我顿足沉吟了一会儿,忽然又往前走,目光望着山脚下那片灰朦的村庄,轻轻叹了口气:“值不值我不知道。”
“但是我出生在这,哪怕这里的泥土再污浊不堪,但是,我的根就在这里。”
身后的脚步忽然停了,我转身回眸,向着那抹风华斐然的身影望去。
柳妄之什么也没说,一双狭长微挑的桃花眼安静地注视着我,然后缓缓朝我张开双臂,敞开了怀抱。
“若是觉得累了,可以过来。”
“我就在这里。”
明明只是一两句语气平淡得不能再平淡的话语,但落进耳朵里的时候,却好像是拥有着什么能抚平人心的魔力。
我就这么怔在了原地,心脏像是忽然被捏了一下,不痛不痒,有些微微的麻。
“不来?”柳妄之长身玉立在路边野松下,眼梢挑着点散漫,山间明月挂在他身后,将他的轮廓勾勒出一片虚影。
“那罢了。”
我见他作势要放下敞开的双臂,忽然一急,脑子还没想出要做什么决定,双腿已经不由自主地迈了出去。
不过五六步的距离,转眼便扑进了他的怀里,张开双手箍着他精瘦的腰,把脸埋进那散发着草木冷香的结实胸膛。
柳妄之微微一顿,刚打算放下的手臂又重新抬起,一手揽住我的腰,一手附上我的后背,力度极轻的拍了拍,动作娴熟自然,不着只字片语。
说不清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我只知道混乱沉重的思绪在这一刻突然清净下来,压在心底的委屈隐隐有上涌的趋势,一直紧绷的那根心弦巍巍颤颤,好像松也不是,不松也不是。
不对,我这是在做什么,面前这人可是柳妄之啊。
骤然冷却的大脑令我如梦惊醒,条件反射一把推开面前那人,脚步凌乱的退了两下,抬手把碎发拨到耳后,撇开视线轻声说:“谢谢,我好多了。”
柳妄之身形稳得像座石像,受了我这猝不及防的一推,依旧不动如山。
他朝前靠近两步,目光如羽毛般落在我微颤的眼睫,低淳的嗓音在我头顶上方响起:“我帮了你这么多回,光是说句谢谢,可不够。”
“那你想怎么样……”他的气场太强,离太近总有种压迫感,我稍微后仰着点身子,小声的嗫嚅,“要不等事情结束……我再请你喝冰可乐?”
“嗤呵。”柳妄之轻笑一声,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捏住我的下巴,微微抬起我的脸,“看来是时候教你一些我的规矩了。不过,不是现在。”
他勾着唇角,俯身侧头在我唇上咬了一下,“先收点利息,其余的暂且欠着,等事情解决之后,我再慢慢向你讨债。”
我怔愕的看着他,下意识抬手摸唇,那人却收了手,风轻云淡地从我身边擦过。
这坏蛇……我就知道他难得突然有点人性,绝对没安什么好心!
回头朝着他身姿挺拔的背影勾了一拳,气鼓鼓地跟着他继续下山。
随着树木逐渐稀疏,村庄的轮廓在朦胧夜色里一点点浮现。
我到现在也没明白柳妄之这是要去做什么,望着村里那片越来越近的昏黄灯光,忍不住扯了下他的袖摆:“不是要去救人吗?梦月和她未婚夫现在应该都在山上那些东西的手里,我们得先去把他俩带回来。”
柳妄之没立即反驳我的话,目光在各家各户的屋檐上搜寻着,淡然道:“你妹妹暂时死不了,先让他们吃点苦头,长长记性。去救他们之前得把这些蛇解决了,才好问你的邻居借样东西。”
“借什么东西?”我跟着他的目光往那些屋子上看,除了密密麻麻的蛇,什么也看不出来。
柳妄之没再理会我的疑惑,挺拔修长的身影信步踏入了村尾那条大道,十几米开外的右前方,就是那间专门用来囚禁蛇蛹的屋子。
我隔着残破的篱笆老远就看见那间院子里到处挂满了蛇,相比前段期间偷偷潜入时的一片死寂,此时那屋里正传来一声声怪异的嘶吼,紧锁的大门剧烈摇晃着,锁头撞击铁孔发出“哐啷哐啷”的噪音,门板被无数双手怕得“砰砰”作响!
“怎么回事?!柳……”
我察觉情况有异,猛地侧头去叫柳妄之,谁知才刚转过头,人就突然愣住了。
凉风卷着落叶从四面八方涌来,柳妄之周身滢着一层淡淡的金光,如雕如琢的面庞神色疏离冷峻,那双镶在桃花潭中的琥珀石,此刻竟变成了一对金黄的竖瞳!
刘大姑的死相同样并不好看,除了两眼圆瞪眼球突出以外,张得能塞进拳头的嘴里还挂着一条长长的舌头。
这舌头中间被剪开了一道口子,乍看就跟蛇虫的信子一样分着个岔儿,不仅令人瞧着觉得匪夷所思,还惊悚得连背上汗毛都跟着根根竖起。
以前总听村里的妇人骂街,说在别人背后乱嚼舌根就等着当个短命鬼吧,不仅死得讨嫌,死后还要下到拔舌地狱去。
如今刘大姑这模样,还真的挺一言难尽……
我抓紧米筒小步挪到尸体旁边,在心里反复告诉自己没什么好怕的,然后集中精神,用竹制的盐勺挖了一勺陈年香灰,均匀地盖在刘大姑充血的眼球上。
竹子自古有辟邪的功效,食盐更是驱秽散邪的常用物。用竹子制作而成的盐勺常年泡在食盐里,吸纳了多年的烟火气,是个不可多得的盛阳之物。
本来我只是问刘家女儿借个勺子,没想到她家里还有这样的好东西,所幸就一道拿来配合着香炉底的陈灰使用,或许达到会事半功倍的效果。
“滋啦滋啦”,香灰底下的眼睛在不停地抖动,接着“噗”地一声,从刘大姑的眼里飘出了两道清晰的黑烟。
我一惊,连忙用袖子挡住口鼻转身避开那两道浊气,等黑烟散了,才猛地转头对梅婆婆喊道:“婆婆,这尸首好像带煞啊!”
梅婆婆蹒跚着脚步走到我旁边,眯着那只浑浊的独眼打量了一下刘大姑的尸体,而后拄着拐杖直起身来,看向刘大姑的女儿:“孩子,你家后门是朝着什么方向?附近是否挨着不干净的地方?”
刘家女儿回头瞧了一眼屋子,有点摸不着头脑:“家里后门是朝着东南方向,您说的不干净的地方……是不是厕所啊?”
“那就难怪了。”梅婆婆看回尸体说,“刘英子死时是面朝着屋子后门,而这后门朝着东南角,冲撞了风水里的煞局,加上附近还有个厕所,所有浊气煞气都从后门流出去,正好被她张开的嘴吸进了肚子里,也难怪尸体会带煞。”
村里人大多对住宅风水不是那么讲究,对家里布局也比较随性,平日不遇到脏事,也瞧不出什么不好的名堂。
“那现在该怎么处理,还要继续封窍吗?”我举着香灰问道。
梅婆婆背过手,拄着拐杖点头:“封吧。你继续封窍,我让刘家小儿子去把王家借的黑狗领过来,等会儿先给尸体破煞。”
我应了一声,转回面向继续仔细地给刘大姑封窍。
没过多久,刘家儿子和王家儿子一起过来了,两人手上一人牵了一条黑狗。
梅婆婆让王家儿子给公的那只黑狗喂了点雄黄,然后从狗腿上割了道小口取了些黑狗血,她从自己包里翻出一只旧毛笔,笔尖蘸了几下狗血,直接在刘大姑的额头上画起了符咒。
婆婆神色凝重而专注,笔尖一边走,嘴巴一边动,等口诀念完时符咒也刚好画完,随着一声浑厚有力的“破!”,便见刘大姑像一块被暴晒的海绵一样,浑身“滋滋”开始冒着黑气。
其他人都躲到十步之外的地方围观,等刘大姑身上的黑气散尽了,梅婆婆朝我招了招手,让我把那只母的黑狗牵过去。
我点点头,牵着黑狗走到梅婆婆旁边,谁知刚一靠近刘大姑的尸首,黑狗就呲着牙开始朝着地上的刘大姑狂吠。
梅婆婆见我快要拽不住手上的狗绳,干脆自己接过绳索,沉着脸对那黑狗道:“不许叫。你给我守着她,天黑前不准偷懒睡觉。”
那黑狗像是被唬住了,“呜呜”了两声,夹着尾巴趴在了地上。
梅婆婆让刘家小儿子搬来张木凳子,把狗拴在原处,然后又叫老王头的儿子把那只公的黑狗带上,说是要靠它去寻老王头失踪的尸体。
走之前还特意交代了刘大姑的女儿和女婿,让他们多注意后院的情况,一旦听到黑狗叫了,就立马出来查看尸体。
我本想着要跟他们一起去寻尸,但昨晚上被刘芳芸折腾地几乎一宿没睡觉,体力有些不支,脸色也有点发白,于是就听梅婆婆的话,先回去休息一下。
我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在村道上,心里想着后山上那些蛇与这两条人命的关系。
首先蛇珠的出现,为的就是让我这个蛇伢女去还债,可那晚我不是已经把自己献给刘芳芸了么,为什么那些蛇还不守信用,还要来害村子里的人?
而且就算是害人,它们挑选的目标是有所计划,还是临时起意?如果阻止不了它们,那下一个又会是谁?
还有,蛇群的举动明显也是听从别人的话,我看它们在后山的时候那么害怕刘芳芸,难不成……这些事儿真是他指使的?
我越想越搞不懂为什么,指腹不知不觉摸上脖子上那块蛇鳞,心里盘算着,或许该找个机会当面试探他一下。
“汀月……汀月……”
走着走着,我突然听到背后有人在叫我,刚停下脚步准备回头,突然就被人从身后抱了个满怀。
一双年轻有力的手臂搂住了我的腰,男人带着陌生气息的胸膛紧紧贴着我的背,我被吓了一大跳,当即奋力挣扎起来!
“你是谁?赶紧放开我!”
这个地方正好是村巷的拐角,平时没什么人往来,慌乱挣扎中我用力在那人脚上跺了一下,他吃痛闷哼一声,这才被我给挣脱。
我抄起地上散落的柴火棍转身朝着身后挥去,但棍子一下就被人抓住了,待看清那人面孔之后,我诧异地脱口惊呼:“李珩?怎么是你!”
李珩面色泛着不自然的红,额头浸满了湿汗,他踉跄一步突然又一次冲过来抱住我,把头埋在我肩膀上,箍着我粗重地喘气:“汀月……我喜欢你,我一直都好喜欢你……你知道吗,你真的好美好漂亮,所有见过你的男人都会像我一样,对你根本抗拒不了……”
他一边说着,手一边在我背上摸,男性特有的汗味冲到鼻腔里,让我意识到这是极度危险的信号!
“放开!李珩你疯了还是吃错药了!快放开我啊!”
我使尽浑身力气用力推搡他,但李珩的双臂就跟钳子一样锁着我不放。
眼看他神色迷离的朝着我亲过来,忽然一阵凉风在闷热的空气中划过,接着我身上一松,便见李珩像个沙包一样被扔向了一旁的墙上!
我惊魂未定地抱住自己,含着眼泪,喘着大气往回望。
发白的日光穿过树梢破碎淋漓地落下,在一片玄如浓墨的衣摆上跃出水波一样的光影。
刘芳芸居高临下地垂着那双桃花眼,眉梢端着一抹冷淡的神色,像是盯着不安分的猎物一样,就站在那儿满身疏离地注视着我。
“救命……救命……”梦月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苍白着一张慌乱无神的脸,两手紧紧抓着我,浑身上下都在不停地抖。
我看她终于清醒过来,心底压着的巨石轰然崩落,人跟着长长舒了口气,一下瘫坐在地上。
“别喊了,没事了。”
又是淋雨,又是跟那东西僵持了大半夜,我浑身力气像是被抽掉了一样,嗓子又干又哑,多说一句话都费劲儿。
梦月坐在泥地里缓了半天的神,眼神又懵又空,等好不容易认清坐在她旁边的人是我,忽然松了手,诧异地看着我:“白汀月?你、你怎么在这儿?”
两手撑在地上难免陷进泥泞里,我手心有点凉得慌,抬手在衣服上蹭了蹭,掀起眼皮望了她一眼:“要不是我在这儿,你今晚上估计就要横尸野外了。”
梦月的表情明显僵了一下,脸色更白了:“你救了我?你有这么好心?”
我就料到她会这样,毕竟这个妹妹,就从没让我抱有过什么姐妹情深的幻想。
我叹了口气,望着她道:“梦月,即便你从小都不愿认我这个姐姐,但看在你妈曾经给我喂过奶的份儿上,我不会看着你死在我面前。”
是啊,都差点忘了,曾经后娘也对我好过。
不过那也只是在不知道我是蛇伢女之前的“曾经”。
“嘁,那是她不知道,你将来有天会把一条蛇给带回家里。”梦月轻嗤一声,语气里尽是嘲讽。
我搓了把手里的泥,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可你不也贪图那条蛇的皮相,一个劲儿往他身上贴么?”
“你……!”梦月气得瞪眼,抓起泥巴想砸我,估计想起我刚刚才救了她,又把泥给扔了。
她三两下从地上爬起来,招呼不打,掉头就往家里走。
眼看雨也小了,虫声蛙鸣又逐渐响起。我也从地上爬起来,慢慢呼了口气,跟在她后面回去。
梦月是个憋不住话的性子,第二天一大早,她就抓着爹妈把昨晚的事情说了一遍。
后娘听得心惊胆战,抱着梦月给拍背压惊,简直心疼得不行。
我爸昨天的气还没消,一听梦月差点被山精野怪害了性命,转头看着我,气不打一处来:“都是你!昨天让你去找梅婆婆你死活不去,结果你妹妹回头就被那蛇给报复了,现在这个样子,你满意了吗?”
我昨天淋了雨有点着凉,加上没睡好,整个人昏昏沉沉的,没力气和他顶嘴,只好婉言道:“这压根不关他的事儿,昨晚那东西就是见那蛇不在咱家了,才专门挑机会下手的。”
我也是昨晚听了那东西的话,才意识到原来白汀月一直留在我家,不完全只是为了讨债,似乎还在无声的护着我们,让后山的东西不敢上白家的门。
现在倒好,我爸直接把他给逼走了,后山的东西等的就是这局面,所以才会在白汀月前脚刚走的时候,立马按捺不住的出手。
这次他们失手了,下次就一定会再来,我只在梅婆婆那儿学了点皮毛,没有把握能守住白家。
何况不止白家,没了白汀月在,村里才持续一小段时间的宁静,怕是又要被打破了。
我爸看我闷声不说话,倒是数落得越来越起劲儿,我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儿,忽然抬起头问他:“爸,梦月出生的时候,有没有批过命?”
我们这的小孩儿一出生就会找算命的先生批命,看看以后是个什么命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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